赫連一怔,還未有反應,便見弟弟將他撲倒在地,解下隨身汗巾,把他的手捆綁起來。
「喂喂喂,你這是幹什麼?」他不覺有些好笑。
「你休想去玷污她!」赫麟嘶吼,「你今晚哪兒也別想去!」
「喂,這兒天寒地凍的,你把我捆在這兒,想冷死你大哥呀!」他又道。
這一次,赫麟沒有答話,瞧見附近有一間下人擱東西的小屋,於是一把推他進去,找來樹枝插在門栓位置,將他反鎖,自己則轉身就走。
「你剛才不是說額娘在找我嗎?你叫我現在怎麼去見額娘?」赫連隔著窗紗朝他的背影喊,「喂,你要去哪兒?」
背影沒有停頓,亦沒有回眸,步履匆匆,很快穿過花園,不見了。
這會兒,赫連才換上正經顏色。
手抽動兩下,汗巾自然脫落。這小小的玩意哪兒綁得住他?先前沒有反抗,是他故意的。
他故意說那些話,故意刺激赫麟,否則,這個傻弟弟怎麼會露出真心?
從小到大,他都明白弟弟的心思。一直不肯接受綠竺,除了真的把她當妹妹之外,還有一層,是在顧及這個癡心的小弟吧?
兩個孩子明明有天賜的緣分,可惜一個傻、一個呆,竟差點白白錯過了,希望今晚能成為他倆命運的一個轉折。
他這個做大哥的,也只能這樣幫忙了。
赫連捅破窗紗,將手伸出窗縫,開了反鎖的門,整理衣衫,氣定神閒地走出來。
現在,該去理會另一樁事了--海瑩和玉梅的事。
一想到此事,他先前自若的神情馬上蕩然無存,忽然變得好緊張,如同赫麟看見綠竺時一樣緊張。
第七章
「你們先回去吧,轉告我娘,姨媽留我多玩一會兒,遲些時候自然有轎子送我,要她不必擔心。」
綠竺對下人如是吩咐道,等到看他們抬著空轎遠遠地去了,她這才轉身,獨自朝王府附近的一條僻靜小巷走去。
那座空宅便在巷子的深處,因為小時候常到那兒玩耍,她知道有一把鑰匙擱在偏門邊的花盆下,於是就這樣順順利利地開了門。
庭院裡很黑,不過她閉著眼睛都知道該怎樣往前走。繡花靴子踏過落滿雪花的草坪,發出沙沙之聲,寂寞卻異常悅耳。
這園子雖然空了,但宣親王卻常派人來打掃,就連日常生活用品也一應俱全,似乎為了表達對先帝的懷念之情。
綠竺來到暖閣,點了燈,生了炭盆中的火,並且從角落裡尋出一包尚好的茶葉,燒了熱水沏了茶。
漫漫寒夜,有了這一點溫暖,讓她可以靜心等待。
而她等待的男子,也可以憑借這屋子裡的一點燈火,尋到她。
沒過多久,果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張熟悉的面孔帶著焦慮,出現在她面前。
「表哥,先坐下喝杯茶吧。」她微微笑。
赫麟站在門邊,胸口由於步履匆忙而起伏下定,他有點怔愣,不知該如何回答。
來這兒的目的,只是為了向她坦承這段日子的種種謊言,為了不讓她再度墜入大哥的情網、再受傷害……但這一刻,面對她純真無知的笑顏,想好的話語卻梗在喉間了。
現在他才知道,為什麼很多人會為了圓謊又去撒另一個謊--招供自己的罪行真是太難了。
如果把事情一五一十對她坦白,相信今後再也看不到她的微笑,他忽然好捨不得,像是有人要把他最珍愛的東西強行帶走……
「表哥,你怎麼了?」綠竺發現了他的不對勁,詫異地瞧著他,「出什麼事了?」
「我們……」他沉默許久,終於道:「我們得離開這兒。」
無論如何,先帶她離開這兒再說,倘若大哥掙脫了捆綁趕來,他不敢想像後果……
「離開?」綠竺更加驚訝,「那……我們不畫畫了?」
畫畫兩字說得很小聲,因為,她知道這兩個字背後的意義,雙頰不由得有些微紅。其實,大家心知肚明,今夜的相會並非作畫那麼簡單。
「不畫了,」他決定再次說個對她有好處的謊言,斬釘截鐵,一了百了,「以後都不畫了。」
「什麼意思?」花容霎時凝結。
「就是妳瞭解的那個意思。」他狠心地回答。
「我不懂……」她搖搖頭,「剛才還好好的,為什麼……為什麼突然變了?」
「因為……」垂著眸子,赫麟咬了咬唇,繼續絕情的話語,「因為我並非像妳所想的那麼好……我逛窯子其實就是為了尋歡作樂,並非有什麼正當的理由。」
思前想後,他還是覺得這個借口最好,既可以讓她死心,又不會讓她那麼傷心。總比她得知心上人已經成親,比她得知一直被身邊的人欺騙好!
「你騙人!」她只是不信地瞪大眼睛。
「我騙妳做什麼?」他故作輕鬆,「桃枝那樣說,只是為了討好我,妳寧可相信一個花娘的話,也不相信男人本性風流?」
「我……」綠竺的目光中帶著狐疑,忽閃忽閃地掃在他的身上。
她看到他的手悄悄地抓了抓衣角的邊緣,似在擦掉掌心的汗漬。
大冷天的,他為何掌心出汗?這只能證明,他此刻十分緊張。
還有他那紅熱的臉頰,那微喘的胸口,那游離卻不肯正視她的雙眸,一切的一切,只表明了一件事。
「你在撒謊!」她一口咬定,「你肯定在撒謊!」
推測真相之後,她忽然氣憤而傷心。
這段日子,他總是這樣,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明明那日在海棠院的小屋裡對她動了情,卻一把將她推開……
既然他不想要她,當初何必在她身邊如此細心地照顧她?哼,惹得她對他感激涕零,惹得她心神蕩漾,這會兒卻將她拒之於千里之外,真是豈有此理!
如果他真的討厭她,那也就罷了,偏偏他這個傻瓜不敢正視自己的感情,甘願做個懦夫,叫她怎能不生氣?
「好,你不承認就算了,」她嘟了嘟嘴,起身往外走,「我們以後也不必再私下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