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那小子準是有了新相好,」惠福晉無奈搖頭,「他想討好人家是他自己的事,怎麼能勞煩妳……」
「姨媽,咱們是自家人,說什麼勞煩不勞煩的。」她往側院那一排廂房望去,「不知二表哥在家嗎?」
「這還用問,當然在--在睡覺!這小子日日過著通宵達旦、花天酒地的生活,他哥哥這會兒在衙門裡忙碌,他倒只會睡大覺!」惠福晉幽幽歎息,「竺兒,妳自個兒去那屋裡找他吧,我一見那孩子就生氣,不陪妳過去了。」
「那……姨媽您先坐著,我去去就來。」綠竺舒了一口氣。幸好姨媽沒跟著她,否則她就無法向赫麟提起那個荷包了。
於是,手捧著雲霞般的絲綢紅裙,她輕輕站到赫麟的門前。
門虛掩著,一敲便開了。
這屋子透進了午後黃金的光線,一道繡著猛虎的屏風隔在房間中央,矇矇矓矓遮著床。
綠竺並未看見人影。或許,那人此刻仍躺在床上。
大表哥的廂房她進得多了,這個浪蕩子的房間她還是第一次來,心中不由得有些好奇。
印象中,赫麟一向衣著貴氣光鮮,屬於他的地盤應該同樣華美奢侈才對,但出乎意料的,這房中竟極為樸素。
除了那道屏風算半個擺設之外,桌上、牆上再無其它裝飾品,平素公子哥愛好的玉馬呀、花瓶呀一概沒看到,空空洞洞似下人的房間,就連綠竺一向認為節儉的大表哥的廂房也好過此間十倍,任誰也不會相信這兒住著一位貝勒爺!
睜著詫異的眼睛,她不由自主緩緩邁了進來,四處打量。
她發現一件奇怪的東西,那東西像是五顏六色的泥巴,被鄭重地供在白瓷盤子裡,擱在書桌上。
而瓷盤旁,有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筆。那筆炭黑的顏色,似乎下用沾墨便可在紙上留下痕跡。
綠竺摸摸這個,碰碰那個,感到十分新鮮有趣。而觸碰之中,她發現另一件更為新鮮的玩意--西洋畫冊!
很早以前她就見過西洋畫,據說是洋人獻給皇上的貢品,但這樣小小一本的精緻畫冊她還是頭一回見到。綠竺不知不覺地坐下,翻開畫冊,細細品賞起來。
她喜歡西洋畫的逼真細膩,彷彿繪製的人物近在眼前,而這一本也沒讓她失望。
於是她入迷地欣賞著畫上女子的首飾與紗裙,但順手翻到冊中某頁的時候,她雙眼一瞪,幾乎跳起來。
那……那是一幅春宮圖吧?
只見那上面的女子,一絲不掛,躺在花叢中,嫵媚地微笑……
綠竺頓時喘氣心跳,雙頰似火燒。
她快速闔上冊子,口中念著佛號,想讓自己快速靜下心,卻又忍不住再次輕輕地翻開冊子。
身為姑娘家,看到如此畫面,本應唾罵著迴避,可她為何……竟覺得那幅圖有一點……美麗?
定睛再細看看,它的確美麗。裸女的姿態雖然嫵媚,卻不淫蕩,相反的,在花朵的簇擁下,反倒有一種春天般的感覺。
手微顫著,她又翻了一頁,這一次,她看到了更多的裸女,她們身後長著白色的翅膀,在泉水邊梳洗自己金色的頭髮,陽光在她們晶瑩的肌膚籠罩一層柔和的光澤,不僅沒有絲毫淫蕩的感覺,甚至還讓人想到了一個詞--聖潔。
她快要暈倒了!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如此不知羞恥、看了又看?為什麼會有這種認為「春宮圖」也很美麗的怪異想法……
「外面有人嗎?替我倒一杯茶!」
忽然,屏風後面傳出男子的聲音。
綠竺本就心慌慌,此刻再聽到男子的聲音,更是六神無主,身子往後一退,碰到了書架,頃刻之間,架上的書紛紛落了下來,發出巨響。
「笨丫頭,又打爛東西了?」
赫麟從屏風後步出,臉上掛著戲謔的微笑。
「啊--」綠竺一瞧見他,馬上摀住雙眼,大叫起來。
他、他……除了腰間一條薄薄的褲子,竟啥也沒穿!
「綠竺?」赫麟見了她也同樣吃驚,斂起戲謔的笑容,面露微愕。
「快把衣服穿上!」綠竺將那條她繡的紅綢裙扔了過去,覆住他結實的肩膀。
「膽小的表妹。」赫麟畢竟機靈得多,馬上恢復了玩笑的口吻,「好了,我到裡面穿上衣服,妳可以把手放下來了。」
「等你穿好了再叫我!」她執意摀住眼睛,絲毫不敢把手移開。
「呵呵!」赫麟似乎對她驚惶失措的樣子感到十分有趣,披上外衣後,並不告訴她自己已經穿戴整齊,只悄悄地站到她面前,繼續逗她,「妳今天怎麼走錯房間了?」
「人家哪有走錯?」她蒙著臉回答。
「大哥的房間在院子那一端,妳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我不是來找他的,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董大小姐大駕光臨,居然是為了區區在下我?敢問有什麼事?」
「快去換衣服吧,等會兒再慢慢說!」
「不,妳先說了我再換衣服。」
「你……你明知故問!」
「明知故問?」
「你明明知道……我今天來這兒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呀?」赫麟卻裝作不懂,湊近了問。
「你要我繡的東西我已經繡好了,我托你幫辦的事呢?」
「哦,是那件事,」他沉默片刻,「對不起,妳把繡好的裙子拿回去吧。」
「為什麼?」綠竺感到微微不妙。
「因為我答應妳的事……沒有辦成,所以妳的禮物我也不能收了。」
「大表哥他……」綠竺只覺得一顆心在胸中迅速下墜,「他不願收下我的荷包?」
赫麟又是半晌不語,她捂著眼睛,看不到他對表情,不由得又急又躁,「你快說呀!」
「大哥他沒有拒絕,是我……把那個荷包弄丟了。」他低低地答。
「什麼?!」她一怒之下,放下雙手,看著他已穿戴整齊站在自己面前,立刻明白受騙上當,怒上加怒,「你怎麼會把它弄丟了?」
「那天晚上喝花酒喝醉了,第二天,荷包就找不到了。」赫麟淡淡地答,彷彿弄丟的不過是一件無足輕重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