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遠的禮貌,亦是一種讓人不由自主顫抖的驚悚,時駿強勢殘劣的性格,在時家人心中已然造成恐怖的形象。
若非事關自身利益,誰敢前來捋他虎鬚?
三個中年人彼此互看,排行老四、老五的時岷、時巖有志一同地看向老二時達,把開口發言的麻煩事推給年紀最大的人。
為什麼是他?!時達不甘心地往左一瞪,兩個弟弟立刻低頭不理。
輕蔑的冷哼壓在心底,時駿似笑非笑的嗓音主動打破現場冷硬的氣氛:「三位長輩今日來訪,應該是為了前天我到日本與黑崎家千金見面,以及今後因為聯困而將實行的合作計劃這兩件事而來吧?敢問二伯、四叔、五叔有何指教?」
人都來了,屁股又坐在椅子上,迫於無奈,時達只得硬著頭皮開口:「我們都希望你能娶自己愛的女人,而不是跟日商通用聯姻,為了生意犧牲自己終生的幸福,這樣太不值得了。」
時駿頗感興味地挑眉,牽動自鼻翼右側斜至下顎的刀疤,讓原先冷冽的表情透出更多猙獰。
然,他的口氣卻一反開始時的冷淡,添了幾許溫和:「真令人意外,沒想到叔伯們這麼關心我的『幸福』。」
「當然,」見事情有轉圜餘地,時岷暗呼了口氣,拉開笑紋道:「你是三哥唯一的孩子,我相信三哥在天有靈,也不願意看見你拿自己的幸福當生意的籌碼。想想看,三哥和三嫂生前多麼幸福恩愛,他們一定也希望你能娶自己心愛的女人,過幸福的日子。」
「你四叔說得對。」時巖也擺出關切的神情插話:「三嫂生前常說,希望你長大成人後娶個鐘愛的女子,一家人和和樂樂——」
「真抱歉,五叔。」時駿揮手打斷長輩的話,「我根本不知道我爸媽說過什麼。您應該還記得吧?我爸媽早在我十二歲的時候就過世了,小孩子的記憶力一向不可靠。」
時巖愣住了,嘴唇開開合合幾回,說不出一句話來。
一分鐘前的溫和像從來沒發生過似的,轉眼之間,時駿又回復到先前冷硬的表情,聲音亦變得冰冷——
「再說,」他站起,上傘身傾向前,字句緩慢:「這個世界上,有哪個女人會想嫁給破相的男人?」
此話一出,年過六旬但因保養得宜、看似中年的三名長者不由得臉色灰白。
時駿伸手撫摸臉上那道暗紅色的傷疤,獰笑道:「我還在找,找出當年拿刀揮向我,想置我於死地的人。我想問他為什麼,又或者——他是受誰指使,對我動手?」
「咳。」時達最先回復鎮定,沉聲道:「都已經是十二年前的舊事了,真要追究下去,恐怕很難找到什麼線索。」
「二伯說得是,不過……」時駿聳肩,坐回椅子上。「您老也知道我的個性,有本事就殺了我,或者搶走我所有的一切,我時駿絕對甘願服輸;倘若沒能力又不甘居於下風,暗中想壞我的事,那就要有承受我報復的勇氣。我不會放過不自量力的絆腳石,即便得花上十二年,甚至更久的時間。沒辦法,誰教我是個心眼小又愛記恨的男人呢——五叔,您臉色不太好哦。」
「呃,這個,我呢……」時巖抬手按住額角。「我頭有點痛。」
「該不會是因為最近公事繁忙吧?」時駿「關心」地問道:「這樣吧,我請您的秘書將您的工作分配給其他主管——」
「不、不用!」時巖緊張得幾乎是尖叫地打斷侄子的話。「我忙得過來,只是昨天睡晚了點,沒什麼,我一點事都沒有。」
「那就好。」時駿點點頭,黑眸巡過三位長輩,最後問:「二伯、四叔、五叔,還有什麼事要交代小侄的嗎?只要說一聲,小侄絕對為你們做到,畢竟從小到大,小侄一直深受各位的照顧,也才能有今天的成就,為此,小侄無時無刻都想找機會回報。」
時達終於聽出他話中有話,也明白了這個侄子對聯姻一事的態度有多堅決。
深吸了口氣,他決定放棄。「既然你決定這麼做,我跟你四叔、五叔也不會再多說什麼。」
「二哥!」時岷、時巖同聲抗議。
「時駿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聞言,時駿嘲弄地咧嘴微笑,肌肉神經牽動傷疤顫了下——
「親愛的二伯,我一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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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一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從十二歲時父母雙亡之後。
軟硬兼施地應付完三位叔伯後,時駿吩咐秘書取消接下來一個小時的行程。他需要一段時間放空自己,好讓他有時間處理心中那揮之不去的憎惡感。
獨處的辦公室內,只聽得見中央空調若有似無的風息聲,時駿的視線投向窗外下方車水馬龍的台北馬路,目光與渾身透出的氣息相仿,同樣都是不讓任何人靠近的孤絕。
專注於窗外的他,全然不覺室內除了他之外,其實還有個人——
不不,那不是人,而是隱身在另一側角落飄來飄去的天使。
無慾觀察他有一段時間了。
正確來說,以人類的時間來算,他已經隱形在時駿身邊三個小時。
翻著靈喚官給他的數據,再對照自己的觀察,他只能說這個叫時駿的人類真的很不幸。
所有能在電視上看見、關於豪門恩仇錄的情節,在時家幾乎沒有一個不曾上演過。
歷經兩代的奮鬥,時氏集團在台灣——無論在政治界、在商圈,都有一定的影響力。
二十年前,第二代龍頭與其妻因車禍猝死,來不及立下遺囑,依照當時法律,其名下所有財產均由獨子時駿繼承,因而照成時家人內鬥爭權的局面。
時氏集團如此龐大的產業,沒有人會甘心將它拱手讓給才十二歲大的小孩。成年前,時駿的監護權是時家人爭奪的目標;成年後,因為時駿接手時氏集團,內鬥的目標轉成爭奪時氏集團的主導權——面對如狼似虎的自家人,時駿很難不具戒心,處處防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