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賣藝他們誰不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沒幾兩重的面子能拿來跟肚皮比較嗎?
「小師妹,我沒這意思,我的意思是……」一時不察失言的潘師兄試圖力挽狂瀾,「我跟師弟們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賺一堆銀子,回來吃你煮的晚餐。」
嫘兵兵煮得一手好菜,雖然只是蘿蔔青菜這些家常菜餚,也把武館這些粗壯漢子一個個餵得飽飽,不敢多生貳心。
她的廚藝有目共睹,至於武功,因為沒得比較,也算……高強,而女紅方面,優雅的鴛鴦雖然繡得像水鴨,起碼花蟲鳥樹倒是有模有樣。
這麼優秀,集一身當家主母該具備的能力的她,應該早早被人定走不是?壞就壞在她家住錯地方,一個四面八方被妓院、酒樓包圍的武館想當然耳,怎麼生養得出出淤泥而不染的好姑娘?偏偏把武館存亡當己任的嫘兵兵尚不懂什麼少女情懷,每天忙得開心,情愛這類東西在她身上即使發了芽,她也無所覺。
這也怪不了她,因為幾乎從懂事開始,武館大大小小的事都她在管,把她訓練得無堅不摧,有時候甚至強悍得讓人家忘記她才只是個不滿十六歲的小姑娘。
「知道就趕快出門,先占好位置知道嗎?我馬上就過去,現在,我要去一下別的地方。」她連珠炮地交代完畢,手裡揣了兩條散發出香味的蕃薯,就要往外跑。
「小師妹就是偏心,一早又給那個書生送早膳去。」
師兄們每個都吃味,十幾隻眼睛對嫘兵兵懷裡的兩條蕃薯投諸「為什麼不是給我」的哀怨眼光。
「誰叫你不是讀書的料,人家將來可是個狀元呢!」
「狀你的大頭包啦,以後的事誰知道,寒窗苦讀的秀才滿街都是,你以為拿狀元容易啊?他要名落什麼山的,以後就到那座山砍柴賣,而小師妹可要跟著吃苦受罪,我捨不得啊!」前前後後,他家師妹不知道送飯送了幾年,他們是師兄耶,從來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哪次不是愛吃就吃、不吃拉倒,嗚……
眾人臉上一片愁雲慘霧,好半晌,不曉得誰提醒地道:「快走啦,我們還要到財神廟前佔個好位置,要是遲了,惹師妹發火會被剝皮的。」
也對喔,他們家的小師妹比師父還嚴格,大家擦擦眼角,趕緊拿起傢伙,出門準備幹活。
要哀怨,回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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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左夢言窮酸實在是小鼻子、小眼睛的說法。
世代為官的左家擁有窮人家欣羨的前庭後院、良田數畝,書香傳家的光榮在地方上更擁有非常的影響力。
說也奇怪,當初左家祖先也不知怎麼想的,別的地方不挑,偏偏看中這前後左右被花街柳巷包圍的宅子,可也硬是要得,自從遷居這裡以後,左家子孫雖談不上飛黃騰達、大富大貴之類的,代代總會出個狀元、探花光耀門楣一番,至於陪襯的榜眼還不在左家人的眼裡哩。
書房的星圓小窗就是嫘兵兵給左夢言送吃食的窗口,鏤刻著福壽二仙花紋的八角窗缺了宣紙遮風避雨,說來還不都是嫘兵兵的傑作,為了方便她說悄悄話跟送東西,也沒經過左夢言同意就給撕了,從此不管晴天大雨,他只能克難地拿把油紙傘聊以遮蔽,卻從來沒有動過要把窗戶還原的念頭。
這會兒,嫘兵兵可愛的頭鑽了進來,她靈動活潑的眼睛圓大有神,不用瞧她也知道窩在書堆的高瘦人影是左夢言。
「書獃子,我給你送吃的來嘍,你過來!」
身著一件藏青色的對襟褂子,髮色漆黑如濃墨,他有些笨拙地轉身,碰翻堆積如小山的書籍,一番手忙腳亂以後才有空抬起頭來,玳瑁鏡已經歪了一邊。
他面帶靦腆地站著,也不會招呼嫘兵兵,一個勁的傻笑。
「過來呀,是蕃薯喔,我昨晚趁著大灶的爐火灰燼烤的,今早拿出來剛剛好熟透。」她的身子輕,整個掛在窗欞上,笑得比花燦爛。
左夢言移動身軀,書卷氣重的他高度適中,因為不常曬太陽,皮膚有些蒼白,加上鼻樑處的玳瑁鏡老往下滑,俊秀的面容反被遮住,最顯著的只有靦腆的神情,雖是書生白面卻討喜。
他邁了幾個步子,突地「啪」一聲,絆著一旁的小几,險些摔得難看。
嫘兵兵掛在外頭的膝蓋一彎,繡花鞋往壁上一蹬,身輕如燕地鑽進屋裡,輕鬆提住他的腰,栽花般地種穩在地上。
照顧弱小是嫘家的家訓之一,她嫘兵兵是何許人,身體強壯不說,十八般武藝樣樣都通,所以,對於從小體弱的左夢言她很自然地扛起照顧責任,兩家就隔一道牆,說是牆,嫘兵兵為了她的進出方便,早早挖了狗洞當通道,後來慢慢大了,功夫越發好了,更是攔不住她,就算她想神鬼不知地來回都沒問題。
「你這大近視眼,天天摔,怎麼沒有多摔些聰明出來,你的腦子除了書不能裝點別的啊?」他屋裡頭的家當了不起就這些書,住了十幾年還分不清東西南北,書獃子。
左夢言挪挪玳瑁鏡:「你又救了我。」
「我救你的次數可以寫滿這堵牆壁,還用你說。」只是舉手之勞,他卻非要每次都在嘴巴說上一回,像怕欠的人情不夠多。
可左夢言居然真從墨黑的環扣抽屜裡抽出一本冊子:「我都記載在上頭。」
書獃就是書獃,做什麼都一板一眼。
嫘兵兵才沒空理會那個:「喏,一會兒的點心,我還有事要出門,中午不過來了。」
「那我的午膳?」捧著冊子,他的腦筋有些轉不過來。
「你們家的傭人都死光啦?」
「那,晚膳呢?」他不死心地再問。
「書獃子,自理。自理什麼意思你懂吧?」
「嗯。」
「好,就這樣。」把蕃薯扔到他手中,她拍拍手就要走人,她還要趕著到財神廟跟師兄們會合,沒她,戲可唱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