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得嫘宮不拘泥於世俗所想,不介意家裡的閨女一天三餐替男人送飯,還風雨不斷。
而左家的傭人也因此省事,樂得將準備少爺飯食的事交由嫘兵兵。
「嗨。」一堵人影從牆上的老樹一躍而下,亮晶晶的眼睛覬覦著嫘兵兵盤中的食物,「要給我的?」他期待的樣子跟狗兒看見骨頭的情狀一模一樣。
「誰讓你用手摸,不要掀啦,熱氣會跑掉。」嫘兵兵兩手都沒空,無法遏止他的惡行。
紗布下頭是冒著煙的粥。
「哇,豬燒肉。」大手一撈,大碗公就換至闕勾的手,一陣淅瀝呼嚕,熱騰騰的稀飯便被一掃而空,碗底比用水洗過還乾淨。
等嫘兵兵從他的行為回過神來,大勢已去。
「你是餓死鬼投胎啊?這碗粥是要給書獃子的!」她居然說出來。
「就那個趴在桌上睡大覺的酸秀才喔?」闕勾利用在樹上的時間,把周圍幾戶人家都探勘過,「要睡覺連臘燭都忘了熄,浪費,你給那樣的人送飯不如給我吃,起碼我還會陪你說話談天,用處大得多吧?嘻。」
一整晚就瞧那秀才對著書本搖頭晃腦的,自己要也這樣關一天准瘋了無疑。
「不許你笑他,做學問很辛苦的。」
「可不像我這種游手好閒之輩是嗎?」他假裝頹喪地低下頭。
「我沒有那意思。」她的臉蛋有些燒紅,「你為什麼會在這裡?」辛苦熬的粥沒了,她還特別多放了幾塊豬燒肉片,這會全進了他那好似無底洞的肚子,唉,算了!
「清晨一百步,清清胃腸肚。」瞧他現在不是胃口大開了嗎?
他朝碗底瞧了瞧,快步往一旁小跑步過去。
嫘兵兵不自覺地跟著走。
武館跟左家相鄰,中間隔了一條彎曲小道,幾叢小樹後面是一彎小溪,闕勾就著溪水把碗筷清洗乾淨,甩了甩,又把嫘兵兵手上的托盤接過來。
她長這麼大,沒見過男人主動分擔家務,不禁對他的舉動有些目瞪口呆,左書獃頂多也只是把碗筷擱在窗口,等她去收。
「我看你一早就忙得跟陀螺似的,也沒人幫你一把。」往回走,闕勾兩隻眼也在她身上散步。
=====
清晨的她宛如朝露,晶瑩雪白的容顏要命的吸引人,早春的微風把她小巧的鼻子凍得微紅,在她安靜行走的時間裡,幾分心動如沁如滲的進駐闕勾的心肺。
「我家的事不勞你關心。」搶不過他手中的飯碗,只好任他愛怎麼拿就怎麼拿。
「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你還是這副拒人千里的面孔,有沒有打算當人家的晚娘?」他又不知輕重地胡扯。
「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煩不煩?」誰跟他認識很久?用力搶回碗公,她吸氣又吸氣才讓自己維持好風度。
等等,他怎麼一早就起床了,昨晚不是還醉得不知自己投宿何處?是爹說要安置他的。
「我問你,你昨晚在哪睡的覺?」昨天太累了,頭一沾枕她便不省人事。
「武館客房啊,我記得左邊有一株瘦不拉幾的白梅,館主說隔壁是你的房間呢。」
她那爹,一輩子不懂人心險惡,要是會計較,也不會窩在這花街柳巷開武館。所以,把一個不相干的男人放到她身邊,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
她爹壓根沒把她當女孩兒看待吧。
「哎呀,吃你一碗粥就愁眉苦臉的,佛寺掛單也供一餐飯食啊,來,我帶你看些有趣的東西。」瞅著嫘兵兵冷如冰霜的臉蛋,闕勾蛇般地手摟住她的小蠻腰,屈膝一縱,猿猴般的勾住老樹枝,在她的輕呼中躍上了牆。
「男女授受不親,你到底……」
她雖然自認江湖兒女,禮教修養可跟名門閨秀一樣不缺,可是一到他面前就全面瓦解,她幾乎想出手教訓他一頓了。
「高的地方視野就是好,你瞧,那家夫妻正上演全武行耶,鍋碗瓢盆,哈哈,好準,那水瓢砸在頭上肯定痛死了,悍婦,很辣喔。」闕勾的手依然環在嫘兵兵的腰肢,「蹲下來嘛,不然坐著,既然要看風景,站著多辛苦。」
他居然把偷窺當作看風景,規矩慣了的嫘兵兵又冒心火,他連珠炮般的話弄得她忘記男女授授不親這回事。
「你懂不懂不道德怎麼寫?人家的私事,你看得津津有味。」她立刻就要跳下樹,拒絕污染自己的視線。
「呵呵,放鬆、放鬆,我們只是站高了點,四面八方的風景自己跑進眼,總不能要我把自己漂亮美麗的眼睛挖掉吧?也許你會說做這種事還不如讀一本書,但人生人生,人就是要生活得自在不是?」他到底幾歲,隨便就講出一堆訓人的話?嫘兵兵有些迷惘地看著他炫惑人的笑容。
「你每天都重複同樣的生活不累嗎?」
「你才住這一個晚上,憑什麼來質問我?」
「我是沒親眼看到,不過,男人要是聚在一起也是滿長舌的。」他不用自己去打聽,那些跟她同門的師兄們一個講話比一個大聲,不聽還不成呢,一整個晚上他也算把武館簡單的資料收集完整。「你是說……」
「女人三姑六婆,男人也愛四叔八公,你省省事別追究,別人的嘴巴擋不住的。」
「師兄們是我的,他們有多少毛病我還不清楚。」嫘兵兵嘴巴是這麼說,心底不免有些受傷,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是師兄們嘴上談天的話題。
「你這麼容易受傷怎麼跟人家走江湖?」她通紅的臉明明在壓抑什麼,卻要又裝得若無其事。
女人的自尊跟海裡的蚌殼一個樣,看似堅硬,其實一敲就碎。
看他像老頭似的一本正經,實在有些刺眼:「你幾歲?」他到底幾歲?
「你又幾歲了,我猜……不到十四。」
「我十六了。」
「那我十八。」
什麼叫「那」?
嫘兵兵突然靈光一閃,自從跟他交手以來屢次吃癟,尤其莫名其妙吃虧的次數太多,她不得不多了這一問:「要是我說我也十八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