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縹緲,近乎喃喃自語地道:「那一天的早晨和往常一樣是那麼美好,我蹦蹦跳跳地跑到只有朱棣和他母親住的院落,在門外大聲叫著他名字,但是卻沒聽到任何回音,於是好奇地推開門,走了進去,竟見到不遠處的臥榻,被染成可怕的血紅……而朱棣呆呆地盯著躺在身旁、滿身是血的母親。
「驚嚇過度的我,只一聲大叫便引來陪我一起找他的侍衛,之後便暈了過去。當時的我,只有九歲……而朱棣,只有八歲。」
香雪歡徹底被震懾住,說不出話來的她,眼裡流露出不敢置信及悲傷的情緒。
「在葬禮當天,我見到朱棣孤獨地跪在他母親的遺體前,而母后牽著我的手,想見他母親最後一面時,他突然站起身來,把我扭倒在地,像發瘋似的,掄起小手一拳拳地打在我身上,直到侍衛把他拉開……」冉青棠跌進回憶裡,原本總是陽光般的神采籠罩上一層陰霾。
「他還是不停地掙扎,嘴裡還不時叫著,『你們兩個都是壞人,娘說她是被你們害死的,我恨你們……』還未說完,就見父王上前給了他一巴掌,想嚇阻他,但我卻發現在他的眼裡,看到了不屬於童稚應有的仇恨,父王這一巴掌,徹底封閉了他的心及所有的感情……」
「因為這樣,他和你就此決裂?」聽到這些慘痛又令人很難相信的往事,她不能想像,一個只有八歲的小男孩,居然遭遇到這樣的事情,換作是她,她也無法承受。
「是的。從此以後,我們之間再也無法回復從前,也許,在他心裡已不承認我這個兄長了。」冉青棠歎了一口氣,神情有些落寞。
「可是,為什麼你和他同樣貴為皇子,卻沒有平等的待遇?」香雪歡問出了心底的疑問。
她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是仍可明顯看出,在王宮裡每個人都傾向青棠,沒人向她提過朱棣,如果不是那天在花園裡遇見他,她可能永遠不知有這號人物的存在。
「其實我也不大清楚,我只知道他的母親原本是宮裡的一名侍女,而且當時我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兒,也搞不清楚為什麼大家都不理朱棣和她母親,就連父王也是一樣,不管我怎麼問,母后總不肯透露半點訊息給我。」
「原來如此。」她忍不住同情起冉朱棣的遭遇,但萌生的憐憫之情,仍不能原諒他在花園對她做出無禮的行為。
「這些事是我第一次向妳提起,這麼沉重的往事一直壓在我的心裡,今天能一口氣把它說出來,感覺真的好舒服……」他伸了伸懶腰,嘴角揚起一彎弧度。
「我怎麼可能從來沒向你問過?」她不相信自己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個性,竟從來沒有對這個奇怪的現象及問題產生好奇。
「因為妳以前和他處得很好啊!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妳說討厭他……」冉青棠望進她的明眸,像是要探測她真正的心意一般,講出這句隱含深意的話?
「我以前和他處得很好?怎麼可能?你別騙我……」她壓根兒就不相信。
「我為什麼要騙妳?話說回來,妳怎麼會那麼討厭他,妳和他見面了嗎?我記得從妳受了傷之後,他就沒來看過妳,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看到雪歡對朱棣的態度,他有些高興,難道她已知道他對她特別的感情,而拒絕了朱棣……
「我和他在花園見過一次面……」香雪歡簡單略過。不知為何,她不想將其它的「細節」告訴青棠,她居然很在意他對她的想法?
甩開這莫名的情緒,她突地想起,自從她見到朱棣之後,只要一想到他,就會有一股莫名的恐懼及厭惡感浮上心頭。
「哦!你們談了些什麼?」冉青棠壓抑心中的不快及酸酸的護意,故作不在意地問道。
「沒什麼……」她不想多說。
但看在冉青棠的眼裡,卻以為她對冉朱棣仍存有特別情感,正想追問下去,她卻想起前些日子和皇后……嗯,應該是師父聊起的一個話題。
「聽說你和冉朱棣一起主持朝政,那是真的嗎?」她好奇地問道。
「是的。自從父王身子欠佳、臥病在床後,便將朝政交予我們兩兄弟,他的個性全展現在行事作風上,幹練、果決、明快,但有時會有些陰狠、不近人情。」
「他既然這麼有能力,你不怕他奪走王位繼承人的位置?」
「朱棣畢竟是我的親弟弟,如果連自己的親人都不相信,那世界上還有誰值得信任呢?不過……我只怕他搶走妳。」他像要試探什麼似的緩緩道出,幽沉的瞳眸閃過一絲波動。
「他?免談!」她直覺吐出心聲,但一見到他別有深意的注視,忙道:「你也別想!」
「是嗎?」他目光灼炙似欲透視她的內心。
「當然!你何必這麼問?」香雪歡有些驚惶失措,一想到他別有所指,就忍不住臉紅心跳。
冉青棠看著她臉紅羞怯的模樣,他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是為誰泛起漣漪。在她的心裡,到底心繫哪一個人?
他早已看出朱棣對雪歡的心意,但是單純得有些遲鈍的雪歡,好像不大知道他們兩兄弟對她的情有獨鍾……
雖然他對朱棣存有一份莫名的歉疚及同情,且他也知道不管雪歡心繫何人,她都會是他的妻子。但是,如果雪歡愛的不是他,那……他可以成全她,讓她和朱棣在一起嗎?
不!他無法過著沒有雪歡的日子,這個問題不會發生的!他拚命地告訴自己,相信自己的感覺。
總有一天,雪歡會帶著真心及所有的感情,奔向他永遠為她敞開的雙臂……
第三章
在一片只有白色的迷濛空間中,香雪歡漫無目的地走著……
在恍惚間,她發覺自己不知何時步上一座高塔,塔裡的閣樓陰暗潮濕,在她的面前,有一個看不清面孔的身影,眼露精光地逼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