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羽喬燦笑如花,她強迫自己微笑--她當然也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是她們第一年的結婚紀念日,也是他們婚姻即將結束的日子。
可是她要微笑,她不能給雋天帶來任何麻煩,或者讓他有任何為難,她笑得那樣燦爛,就好像她的心絲毫不曾被一絲陰霾所遮蔽。其實她的心已經一片灰暗,灰暗到再也看不到一線光明。
「把公文包給我,今天晚餐我們吃牛排好不好?」她一邊和他說話,一邊拉著他坐在沙發上。「我去給你倒茶。」
「妳不用忙。」杜雋天一把拉住她的手,他的眼神如此認真的望著她,想了又想,有些事要快刀斬亂麻。「先跟我上樓去。」
她眼裡閃過一抹隱藏的憂鬱,但她依舊用笑容掩蓋。「好。」她無語的跟著他走上樓去,手心裡還是漸漸的沁出些汗水。
杜雋天一進房間就把房門關上,他到床邊坐下。
「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她坐到他的身邊,那雙明眸裡閃著清澈的光芒。
面對這樣的羽喬,杜雋天有那麼一個剎那想要把自己的話永遠吞回肚裡,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那樣做,他們有過協議,是他和羽喬共同的協議。不論未來如何,但是這個決定必須兩個人一起抉擇!
他把手從她手裡抽回,那雙一貫機警的眼眸閃爍著嚴謹而深沉的目光。「羽喬,今天是什麼日子,妳還記得嗎?」他的嘴角微微上挑,想要微笑,可是整個臉龐卻感覺緊緊繃著。
「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她依然帶著滿面笑容,手還挽上他的胳膊。
「也是我們說好要離婚的日子。」她的笑容有如面具般戴在她的臉上,連羽喬自己也奇怪她怎麼可以說得如此流暢,說得如此自然,表情絲毫不變。
杜雋天的雙眸驀地閃出一片火花,他審視著她的表情,卻久久沒有說話。
「離婚協議書呢?我想你應該會準備,先拿出來簽了它,然後我們再來慶祝各自的自由,好不好?」她依舊強裝著笑容,用盡全身最大的力量,用盡一輩子的力氣必須強裝著笑容,為了不讓雋天為難,不讓他看出自己的難過。
連羽喬在他開口前替他把問題解決了,她從杜雋天那嚴肅的表情裡看出他想說什麼,也看出他的遲疑,但無論如何,他依然會說出來,他眼裡的那絲嚴厲那樣告訴她!
「好。」他目光平靜的從她臉上移開,什麼表情變化也沒有,杜雋天打開公文包,拿出她早就看過的那張離婚協議書。
他遞給她的時候,她的身體還是顫抖了一下,雖然很輕微,雖然她立刻克制住了自己,可是她還是顫抖了,整顆心都不住顫抖。
「筆呢?」她笑著向他伸手。「我應該簽在這裡吧?」她指著某處,忽然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幾乎看不清楚任何字跡。
「沒錯。」杜雋天依然用那種認真的表情觀察著她,羽喬自己說出了「離婚」二字,對於他應該是件值得慶賀的事。
從這一刻起,只要她簽下名字,他就重獲自由,得到了長久以來他所嚮往的自由。
他不需要婚姻,不需要妻子,更不需要任何感情上的束縛和牽絆,從一開始,他們的婚姻就是為了最後的離別而存在,現在,只是走向了這段婚姻應該有的結果。
所以,他應該感到輕鬆,感到自由,感到高興,感到愉快。
但他嘴角的笑容卻無法浮現,他總是那樣容易用來掩飾真正心情和感受的笑容,那被他用來當做武器,用來迷惑對手、有如天使般的笑容,卻無法再度浮現在他的嘴角。
他小心地看著羽喬,她的笑容是真實的嗎?她真的如此樂意解除這段婚姻?
「雋天,雖然我們互相吸引,不過這個協議依然要遵守,是不是?」她手裡握著筆,嘴角含著笑,聲音無比輕柔。
互相吸引,是的,他們互相吸引。杜雋天低頭看著她白皙的手,可是協議依然要被遵守,這是他曾經想要說的一句話,再一次的被連羽喬搶先。
「雋天,我簽了這份協議,但並不代表我們從此不再是朋友,從此不可以再有任何聯絡吧?」她的笑容裡還是被染上了陰影,她抬起頭來,目光清澈卻擔憂。
「我們永遠是朋友。」他想要握住她的手,但他還是沒有那樣做,只是僵硬的嘴角終於扯出一抹不像笑容的笑容。
「以後妳還是可以像以前一樣打電話來打擾我,有任何事都可以來找我。」
「任何事都可以嗎?」她調皮的望著他,那樣子讓杜雋天想到他們過去相識的歲月,她也是用這樣調皮的表情一再的麻煩他。
「當然。」他還是伸出手去,揉了揉她滿頭秀髮。「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
她點點頭,深呼吸。「這樣我就放心了,不再是夫妻,而是朋友。」她低著頭,聲音輕快。
他轉過頭去,眉頭忽然蹙緊了。奇怪的心情再度在胸口氾濫,他越是看她的笑容,越是聽到她輕快的聲音,他就越覺得胸口煩悶,心情也更加糟糕。
杜雋天乾脆站起來,他走到酒櫃拿出一瓶紅酒,自己倒了一杯,然後遲疑著看向連羽喬。「要不要來一杯?」
是慶祝嗎?她迅速的抬起頭,雋天真的想要慶祝他們離婚?他就這麼高興嗎?她含笑搖頭。「你喝吧,我不要。」
筆尖開始在手裡顫抖,她應該迅速的簽上自己的名字,可是她的手卻不停顫抖。
杜雋天仰頭喝光杯裡的酒,酸澀的液體滑過喉嚨,彷彿開始燃起他心底的一把烈火。他看著連羽喬,卻正好看見她將自己的名字簽在協議書上。她就那樣將紙放在他的公文包上簽下了名字,簽得那樣堅定和決絕,一絲遲疑也沒有。
「簽好了?」他聽到自己冷靜到低沉的聲音。
她點點頭,嘴角依然帶著甜笑。「現在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