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妳……」天十方努力沉住氣。
「妳妳?!妳什麼妳?結巴啦?還是話說太多嗆到啦?」流雲自小和平涯吵架吵到大,一張尖牙利嘴兼不輕易饒人的性情,可沒幾個人拚得過她。「我告訴你,我師父若是高高在上的天,你呢,大概就是地下的一團泥。天要下雨,你就成了泥巴;天要下雪,你就變做凍石;那天要打雷呢,你就等著當碎屑。好吧!那你就說說看,是你可以擺佈他,或是他可以擺佈你?再說……」如連珠炮地朝他轟去一大串的話,氣也不喘地,她繼續以言語為利刃,當他是標靶地射:「我們就算助紂為虐、是非不分又干你什麼事?你誰啊!」
火力全開!就連一旁的水雁也幾乎要怕被轟成聾子地掩住耳朵了。
至於江海,則是自有他一套忍耐功夫地充耳不間。
而天十方更不用說了,經過這一天下來,他早已見識到這小姑娘嘴上不饒人的厲害,這時他倒鎮定多了。
「我還是要說一句,你們是錯的!」深吸一口氣,他終於又平心靜氣地看著她,和其它兩人開口道。
「你這……」流雲兩眼凶光亂閃就要再轟下去,江海卻一抬手阻止了她。
他神色平穩地回視著天十方,這才不疾不徐地說:「師父就是師父。我們相信他,不是因為他是守護師,而是因為他是我們全心信賴的人,這不是一天兩天,是十年二十年累積下來的信任。所以我們比誰都清楚,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指責他做的是一件錯事,只要他說『沒錯』、『這是對的』,我們就絕不會懷疑這件是錯事。相反地,錯的是天下人。」難得開口一次說這麼多,而且是盡含著對封澈深刻師徒感情的話,所以當他話才說完,他便有點不自在地悶哼一聲。
他的話就到此。
可也就是在這時,屋子的門打了開來。
「海兒,謝謝你的這一句『信任』,師父已心滿意足了!」一步踏出屋子的封澈,丰神秀逸,並且眉目之間更有一股說不出散朗灑脫的臉上儘是暢意舒懷的笑。他一出聲就對著江海如此道,接著他也將慈愛的目光轉向了水雁兩人:「當然,雁兒、雲兒,妳們也是!」
沒想到師父會聽到這些話,原本內斂穩重的江海立時耳根子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別過了臉,一時不敢看向師父。不過,卻又因師父這「心滿意足」的一句,而不自覺嘴角稍揚了揚,心暖了。
至於水雁和流雲,則是同時笑開了顏,毫不害躁地跑向師父。
「師父!」
「師父!大師兄說的,真的就是我們要說的哦!」
水雁只是站在階下,微笑仰望著師父,而流雲卻不忘乘機拉住師父的衣角撒嬌,完全沒了剛才盛氣凌人的模樣。
天十方,早在一看到封澈終於出來就要質問他個明白。可才見到他神情間的渾灑自若和滿臉的笑意,他就已有了九分明白。
他站在原地沒動地看著封澈直直走到他的面前。
封澈與他靜默地對視了一會兒,接著才打破了沉默開口道:「十方,我的使命即將終結,至於你的使命,才正要開始,你還不明白嗎?」他逐漸深邃的雙目隱蘊神光,並且帶著一種懾人心魂的氣概。
天十方看著封澈,卻有自己正站在一座雄偉難撼的山嶽前的錯覺。可這不是錯覺,這是他對封澈一直以來的感覺。
在他眼中、心裡,他確實將這曾救了他一命的守護師當做是一座山,一座他永遠難望其項背,並且尊敬崇慕的大山──也就是因為封澈,所以他才立志追隨他的腳步,做一名除鬼務盡的狩獵人。
封澈一定不知道,當時他以天神般的英姿,將一名十歲孩子自鬼類手中救下時,那會在一個十歲大孩子的心中留下多不可磨滅的影響?所以,他以封澈為榜樣,以封澈在前當他仰望的大山。封澈,就是他的目標、他生存下去的意義,可是現在,他的目標與生存意義,為什麼竟動搖了?
因為封澈對鬼類的態度丕變,也使得他慌亂了、失措了,所以他唯一想得到的就是要盡快拉回他……
不過,他現在對他說的,又是什麼意思?
使命?!
封澈是守護師,他的使命不就是殺鬼嗎?使命終結?難不成他終究不再受那妖孽所惑,下定決心除掉她了?
天十方一時只顧及到封澈這句話的含意,卻一點也沒在意到他後面說的那句。
「封先生,只要你用得到我的地方,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的面色一整,立刻回他。
封澈對他搖了搖頭。當然已自他的神色轉換間看出了他想到哪裡去。
「不!十方,不是為我!等時機到了,你就會明白你要做的事,比赴湯蹈火艱辛得多了……」
天十方緊盯著他,皺著濃眉,卻完全無法思索出他語中的含意。「封先生,我不懂──」
「你會懂!」封澈的唇角蘊著謎樣神秘,卻仍是令人感覺很親近、很吸引人的笑容。「十方,兩個月後的今天,你再來找我。不過其實到那個時候,你自己也應該已經懂了。」
天十方的眉卻愈擰愈緊。接著,他的眼神乍地一利。
「好!兩個月後不管我是不是懂你這番話,我一定會來赴你的約。可是現在,我真正想確定的是,你究竟要如何解決那鬼族的夜?」他的神情沉肅無比,尤其是提到最後這疑問時。
封澈臉上的表情也斂回了慎重。「十方,如果你曾相信過我,那麼何不再信我這一次?」他那充滿著智慧的眼睛裡仍帶著他一貫深摯豁朗的神采。他這麼對他說。
天十方簡直是以要看進封澈心靈深處的認真與專注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連在一旁等著的水雁三人都以為他就要化做一尊石像了。
而封澈,則一直耐心且神色未變地站在他前面等待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