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秒針緩慢地走到八點。
她瞪著門口,剛好看見一向準時的馮致禮進了門。他的白襯衫在店裡最黃的燈光下發亮,整個人顯得有些朦朧,卻又無比顯眼。
曼莉眼睛亮了,卻反射性地把身體往桌椅裡縮,她遠遠地盯著馮致禮,他穿著普通,沒什麼表情,可是很有存在感。
她看見馮致禮拿出手機打電話,沒多久,她擺在一旁的手機就響了
「喂,你好。」是馮致禮的聲音,雖不冷漠,但聽起來客套且生疏。「我是約好跟你見面的馮先生,想請問你人已經到了嗎?」
還馮先生勒!哈哈。曼莉快笑翻了。
好啊,再正經一點,等下他看到她一定會糗死。
「是的,我已經在裡面了,桌號A13。你可以麻煩小姐幫你帶位。」曼莉努力裝出低沉的聲音,在看見馮致禮的表情明顯有些疑惑時,她更樂了。
「不好意思,有件事我想先讓你明白。」他清清喉嚨。「我們今天是……相親,呃……換句話說,也就是聯誼,我想你應該也會覺得,多認識個朋友沒什麼不好。」
「當然上她壓低聲音,忍笑忍到快內傷。「我是很喜歡交朋友的人,我很隨和。」還帶男同事來壯膽嗎?真可愛ㄟ。
「那就好。」馮致禮微笑。他走向櫃檯請求服務人員帶位,然後轉頭招呼身後的女子跟上。
那是……誰?,曼莉瞪大眼,看著他們愈走愈近、愈走愈近,直到她看見馮致禮也驚訝地望著她。
「A13?我走錯了嗎?」馮致禮莫名其妙,他看看桌號,再看向曼莉。曼莉張嘴,目瞪口呆地望著他旁邊的那個女生。
「我的相親對象是你?!」難怪剛才他就覺得聲音很耳熟!馮致禮差點咆哮。他很努力地控制自己,才不至於音量太大。
他現在只想做一件事,就是奔回家把他媽拖來這裡,看看這場面有多尷尬!
「對,很遺憾。」曼莉很冷酷地回答。看到馮致禮的反應,她只想把他給宰了,自己再去上吊自殺。
「今天愚人節?還是你也是受害者?」他幫女生拉開椅子,自己也找了個位子坐下。還沒坐定,馬上發問。
曼莉低頭啜著檸檬汁不說話。他的反應讓她受傷,她現在要療傷。那個傷口並不小,已經埋藏十幾年了。
死馮致禮!幹麼一副很倒霉的樣子?她才想回家勒!
氣氛驟降到零度,三個人坐在人聲吵雜的啤酒屋裡,顯得格格不入。
夏璐澄一頭霧水,她今天剛好有空,馮致禮打電話約她見面,她答應了。當然她也知道今天是馮致禮的相親,本來不想來當電燈泡,是馮致禮千拜託萬拜託,她才來的。
現在是什麼情形?他們明明就認識,還熟透了的樣子。她不知現在能說些什麼 ,說錯了又怕尷尬,只好沉默。
馮致禮氣他媽騙他,更氣自己自作主張帶著夏璐澄過來,把情況搞得更複雜。他猜想曼莉也是被逼來的,要不然她為什麼看見他這麼失望。
唉,多虧他看見她,知道她是相親對像時,還真有那麼點高興。
「既然來了,就吃個飯吧,你一定還沒吃吧?」他看見曼莉桌上什麼餐點都沒有,只有一杯果汁,擔心她餓著了,他伸手招來服務生。
「不用了,你們慢慢吃,我先回家了。」曼莉慌忙站起身,動作太快,翻倒了桌上的檸檬汁,果汁灑在她春裝裙擺上,大腿一片冰冰涼涼的觸感,她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慌張什麼,只覺得好想哭。
在玻璃杯還沒落到地面前,馮致禮及時撈住。他把杯子放回桌上,拿起一旁的面紙,幫曼莉擦拭裙擺,又拿了一些把地上的果汁吸乾。
馮致禮半蹲著,目光和曼莉平視。他的表情一點也沒有不耐煩,也沒生氣,他溫柔地對曼莉說:「留下來吃個飯好嗎?當作是陪我,拜託你。」
你可以失望,可以討厭我,但我不想讓你走。
曼莉怔怔地望著他,他擦拭的動作溫柔、他的語氣溫柔,可是眼裡卻有一些些受傷。她不懂,到底受傷的是誰?明明是相親,卻帶個女生來,這不是擺明讓她難堪是什麼?
她真後悔,早知道不要來就好了。她不用特別化妝、也不用放下公司的事、更不用從一早心裡就隱隱約約抱著期待,以為馮致禮看見她會有多高興。
燈火暈黃,木製的桌椅有檜木的香味,周圍有啤酒的味道、有開心的人群,可是,曼莉什麼都感覺不到。
視線有些模糊,從來不曾哭過的她,淚水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曼莉甚至分不清楚自己是失望還是傷心。只因馮致禮身旁有個女生,那女生比她還漂亮,她卻只會慌慌張張、無理取鬧。
從來她說討厭馮致禮,其實最怕被討厭的,是她自己。她剛才的表現實在太糟糕了,不像個成年人,更不像她蘇曼莉!
眼淚轉著,就快要奪眶而出,此時卻有只纖細的手握住她的右手,用輕快的聲音說著——
「你好,我叫夏璐澄,是致禮的朋友,剛才在門口碰到他,他問我要不要進來坐坐,所以我就進來了。很高興能認識你。」
曼莉抬頭,看見夏路璐誠懇的臉龐,她的眼淚立刻止住,突然覺得害羞了起來。
原來是路過的,幹麼不早說!
曼莉望向馮致禮,他眼裡透著擔心,她破涕為笑,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為好無聊。
曼莉微笑回握夏璐澄的手。「叫我曼莉就好了,我是馮致禮的鄰居。」她開始想瞎扯一些理由解釋。「剛才我沒什麼意思,是因為最近心情不太好……也許是工作壓力太大……」
「會動不動就想哭對不對?」夏璐澄替她找台階下。「我懂,我也會。」
「真的嗎?」曼莉好感激她的體貼。「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啊?」
「我是醫生。」夏璐澄落落大方地遞出名片。「外科醫生,常常看到生離死別,我的工作壓力也很大,偶爾也會莫名其妙就哭。哭是很好的發洩管道,有時哭過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