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官三代才懂得穿衣吃飯」這句話一點兒也沒錯。屋內簡單的設計及柔和的色彩搭配並沒有給人咄咄逼人的壓迫感,只有內斂的沉穩氣勢,就是如此,才反倒讓人不敢出聲了。
「南家不愧是國際有名的大財團,連家裡的佈置都和一般人家不一樣。」區萬金看著金碧輝煌的壁畫和白色天花板,還有那些價值不菲的名畫和古董說道。
「嗯,這一比咱們家的格調是『俗』多了。爸,不是我愛說你,哪有人在褚紅色的花地毯上再加上玫瑰紅繡金線的沙發,更別提那些罌粟紅的窗簾了。」
「真的有那麼糟嗎?」區萬金不知道自己的品味是那麼地令人「深惡痛絕」 。
「要不是考慮重新換傢俱要花上一大筆錢,我早將那些東西丟了。」
「我回高雄後就去找人重新設計。」從區萬金沮喪的神情看來,區雅弁的話對他的自信心打擊很大。
「爸,不用了,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她拚命地想彌補自己口無遮攔所造成的傷害。「你也不需要摹仿別人,保持你獨特的粗俗魅力就好了。」
「我知道,南家的書卷味兒和我的豪爽完全不搭,我硬要學就好像把一隻豬丟進孔雀欄裡一樣不倫不類是嗎?算了,我當我自己就好了。」
「所以嘍,也不需要隱藏自己的本性去討好南家的人!爸,我們現在就回家吧!」拐了那麼大一個彎兒,原來她為的就是要說這句話。
「你敢半路溜回家?」區萬金橫眼瞧她。「別忘了,契約書上還寫著你不履約的處罰。」
「老狐狸!」區雅弁扁著嘴說。
她實在很後悔,為什麼要自作聰明地提訂契約的事,內容是極公平沒錯,公平到竟列有她要是臨陣脫逃,將來絕不能違反區萬金任何懲罰性條款。
這樣一來,她想耍賴毀約都不成了。唉!她再怎麼鬼靈精,也鬥不過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打滾了幾十年的父親。
他們倆正說著,突然有位管家模樣的人走到他們旁邊,彬彬有禮地問:
「請問是區雅弁小姐嗎?兩位請隨我到議事廳休息。」看了他們身後的十大箱旅行箱一眼,他轉身對身邊一個男孩吩咐道:「將區小姐的行李搬到她的房間去。」
走到議事廳門口,區萬金只是口惠地謝謝為他們帶路的人而已,而眼尖的區雅弁卻看到令她詫異的一幕,連忙用手肘碰碰區萬金要他看。
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是另一組人馬,但人多勢眾並不是讓區雅弁驚訝的原因,而是她親眼看到有人拿出錢來,必恭必敬地送到帶路人的手裡,那一迭鈔票少說也有三、五千元,轉過頭來的區萬金正好看到送錢的這一幕。
「不曉得他們送錢是什麼意思?」
「還不就是討好這些底下人,消極一點的說,是希望他們別沒事找碴;積極一點的呢,是要他們知道什麼內幕消息時可以通風報信一聲,好用得很。」
「爸,你該不會也打算送錢打點吧?」區雅弁一臉怕怕樣。
「唉!這麼做等於是自壞身價嘛!」區萬金看了也是一臉嫌惡。
他不是不懂得上下打點好辦事的道理,只不過,他今天來是希望女兒找個好人家,可不是來這圍標工程的。
區萬金那不卑不亢的態度讓區雅弁安心許多,因為,她從不認為自己矮人一截,更不希望父親為了她的事而卑躬屈膝地求人。
「人還是要活得有尊嚴點才好。」
推門進去一看,哇塞!滿屋子的人。區雅弁的眼光好奇地搜尋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孩子。其實並不難找,只要哪裡人多,那裡就一定有一個女主角,只不過身旁密不通風地圍了許多人,讓人瞧不清她們的廬山真面目。
「咦?劉老也來了,還有部長的侄女?咦?他們家有女兒嗎?」區萬金驚訝萬分地對著場內的大人物唱名。
「什麼?」
「你看那一位老老的老先生,是大老何青雲,九十多歲了身體仍很健壯。他算是歷經台灣三朝變遷的元老,雖然現在已經淡出政壇,但他在政治上的勢力仍然不可小看,上個月他生日時,連行政院長都親臨道賀呢!」
「這麼厲害?」區雅弁吐吐舌頭。
「另外那個是經濟部長的侄女,旁邊那一位則是台灣紡織業龍頭徐品軒的小女兒,今天來的可全都是能左右台灣政治和經濟的重量級人物,真是不得了!」
「要是一顆炸彈丟下來,不知會發生什麼事?到時台灣的政治和經濟版圖就要重整了。」區雅弁幸災樂禍地說。
「你這丫頭說什麼傻話!」區萬金寵愛地打了一下女兒的頭。「若真有炸彈,我們兩個會是第一對陪葬的父女,因為警察救那些大人物都來不及了,沒人會理我們的。」
話才說沒幾句,就有人過來打招呼了
「老區,好久不見了,最近還好吧?」嘴裡和區萬金談得熱絡,兩個人的手也握得死緊,像兩隻分不開的章魚爪子,但他深沉的眼光卻不禮貌地上下打量著區雅弁。
「老錢你好,你好啊!真是好久不見了!」區萬金皮笑肉不笑地答。
天知道他和這個錢平沼只有數面之緣,根本談不上認識,而且錢平沼又是個以出身名門世家為榮的人,每次見面他也只是鼻孔朝天地冷哼幾聲就算打過招呼了,今天會主動上前打招呼就只有一個原因--
「這位是令千金?」
「是啊!她叫區雅弁。雅弁來,叫錢伯伯。」
「錢伯伯。」區雅弁換上一臉可人的笑,和之前那不甘、不願、要債似的臉孔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聲音更是如黃鶯出谷般的格外清脆悅耳。
看了區雅弁的甜笑後,錢平沼本就拉長的臉現在更臭了,但還是強扯著笑說:
「以前我一直不相信,今日一看才知道什麼叫『歹竹出好筍』。老區真是好福氣,有個這麼漂亮懂事的女兒。」一句話把兩個人都罵進去了,他這個葡萄可酸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