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才沒一會兒,李沅毓就讓眼前的一幕給止了步——他看見芙影甜蜜地朝甫出現身旁的賀蘭震臉頰上吻去。
怎麼會這樣?突如其來的震撼,教李沅毓情何以堪?甭說芙影是吐谷渾的國後、可汗的妻子,就算不是,她李芙影心目中的第二順位也該是陪她千山萬水的李沅毓啊!
怎麼會在分別後,一切全變得毫無道理可言!
冷到底了的心、冷到疼了的肺,李沅毓黯然地站在遠處,看著他心目中最美的公主與賀蘭震的繾綣相守,那幸福洋溢的眼波、那快樂無憂的面容,還有那公主自小遺憾不能有過的放縱笑容,都一一翻騰著李沅毓的心頭。
他從未見過公主如此的快活!
一份歉疚說也不說地,就湧上了他激動的眼眸,他恨自己為何始終無力給公主這等徹底快樂的感動。尤其是在前些日子,可汗貪婪新歡,幾乎把公主冰凍在冷宮的時候,身為公主的至友兼護衛的他,能做的竟然只是看她傷心哭泣而已!
此刻的李沅毓才明白,原來他與公主之間,不僅僅是身份與責任的難題而已,還有感情——一種不需做作就自然生成的感情。
殊不知,這就是深埋在他心裡十幾年最渴望的情衷,而今,這個曠世寶貝還是與他擦身而過,落在了與公主認識僅僅半年的賀蘭震手中。
他該槌胸頓足?或該掩面痛哭?李沅毓半哭半笑地,在李芙影與賀蘭震早已離去的樹林間狂浪癲瘋。
「喂——大清早發什麼酒瘋呀?」在賀蘭靜得知李沅毓被允許留在寨裡的那刻起,她就極力地使出各種方法想把他趕出去,以免他那天又酒醉亂說話,把「輕薄」她賀蘭靜的糗事對外宣揚,屆時就算一刀宰了他,也彌補不回她女孩子家的清譽。
所以,這天清晨,她打算趁著大伙還睡得跟死豬般的時刻,來找李沅毓談判一番的,沒想到,柴房見不著半個人影,卻在這樹林間看到這駭人的一景。
背對賀蘭靜的李沅毓,不露痕跡地拭去了臉上的淚跡,再換上副落拓不羈的面具,牽動嘴角半露嘲笑地說:「你這個男人婆又想搞什麼花樣?」
「我叫賀蘭靜,不許再叫我男人婆。」不知怎地,以前賀蘭靜不太在意的字眼,從李沅毓口中說出來,她就覺得分外忌諱。
「好吧!」不料李沅毓倒也聽話地回著,「啊——母老虎你有什麼吩咐啊?」這話更是惡毒。
「混帳東西,你敢侮辱我。」只見賀蘭靜臉紅脖子粗地瞪著李沅毓,又說:「我非把你趕出去——」
「換句詞行不行?這句話我已經聽膩了。」李沅毓故意誇張地打個大呵欠,連瞄一下賀蘭都省略地逕自走回柴房裡,完全不搭理在身後叫囂的賀蘭靜。
但,他的無動於衷更是挑起了賀蘭靜征服他的興趣,這下子,賀蘭靜的找碴是更頻繁了,只不過,動機已經由趕他走轉換為要他甘拜下風。
「真是老天爺慈悲,終於派個人來讓阿靜轉移陣地了。」
「是啊!這叫好心有好報,咱們從湖裡撈上來的人,竟成了弟兄們的救命恩人哪——哈哈哈——」
「我看,晚上多加些飯菜送給他吧!算是聊慰他替咱們受罪的辛勞。」
在李沅毓來到海心寨的短短幾天裡,他已經成了大伙心目中的「善心人士」,把以往刁鑽野蠻的賀蘭靜一而再、再而三地挫了她的銳氣,直教這班子弟兄是又佩服又叫好,唯一過意不去的,便是他這個外人始終無法擔任海心寨的重要任務,最多,只能砍砍柴、提提水而已。
但,他們並不知道,李沅毓要的,只是能看著他心裡牽絆的大唐公主李芙影,儘管是遠遠看著,儘管是偷偷想念著……
拿出了這條隨身攜帶的手絹,往日在長安城的種種,如潮湧般地侵襲著李沅毓的心扉,頹廢靠在樹幹旁的他又讓這陳年加味的記憶醺得醉不可言。
「咻——」一隻冷箭就在此刻刺上另一棵樹。
他不慌不忙地把手絹塞回身上,仍是一臉漠然地坐在原位上。
「喂,你是瞎子還是少根筋,連躲都不會嗎?」搞半天,還是整天閒得發悶的賀蘭靜。
「阿靜哪,這玩意可會出人命,不要隨隨便便拿來惡作劇。」幾位在練箭的弟兄們為李沅毓冒了冷汗一身。
「我惡作劇?」賀蘭靜一副被冤枉的表情,說:「我是擔心像他這種啥都不會的廢人,至少也要學會閃避嘛!否則哪天慕容軍隊攻進來,他就會死得很難看——」其實賀蘭靜也不全然是針對挑釁,在某些層面而言,她倒是也有此顧念,只不過,大家對她的行為只有一句話可概全,那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
「這麼說——你是在教他武功羅?」狗子說話同時,還用眼神暗示沒半點表情的李沅毓,要他明哲保身識相點。
「當然——」這賀蘭靜只顧著得意,沒注意到其他弟兄硬憋的笑意,「怎麼?只要你叫我一聲師父,我一定把我的武功絕學挑兩招教給你。」賀蘭靜是想用恐嚇來逼向來不甩她的李沅毓就範。
「兄弟,」狗子面露同情,說:「你就答應吧!否則要是那天一覺醒來,身上多了把箭,那多划不來呀!」
「是啊!是啊!」大家猛點頭,附和著狗子的說法。
「你想收我為徒?」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李沅毓習慣性地咬著一根草,煞有介事地反問著。
看著眼前驕縱任性的賀蘭靜,他又不禁想起芙影的溫柔婉約,為什麼同樣是女人,卻有著如此天差地別的個性,雖然賀蘭靜比芙影小一歲,但她那幼稚胡鬧的行徑,簡直像不超過十歲的頑劣孩童。而造成她這副面貌的原因,除了要歸咎於她自小生長的這個環境之外,恐怕這些讓她、溺她、寵她的海心寨弟兄們也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