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雷米爾的指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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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這些年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回想過往舊事,多少欷吁不免浮現心頭,要是她不那麼倔強的話,孫子輩也差不多和他們兩姊弟一般大。

  看著妹妹的女兒、女婿遭逢不幸,她終究無法鐵石心腸地坐視不理,將自己由自怨自艾的寂寞中拉出,全力地護著刀口下的遺孤。

  她不曉得自己這麼做是對是錯,眼見他們才能被埋沒,一輩子都將默默無聞,她能做的只有保全他們後半輩子生活無虞,不被她這老太婆拖累。

  性情孤僻的杜如月是被環境逼出傲性子,不與人往來是怕被人嘲笑識人不清,鎮上的好男人不挑反而愛上外地人,結果落得身心俱乏。

  久而久之她也不知道該和別人說些什麼,索性嘴巴一閉什麼也不說,到頭來她成了人人所知的怪老太婆。

  「姨婆,妳不用再為我們擔心了,我會知道分寸的。」畢竟血淋淋的殷鑒距今不過十年而已。

  時間過得好快,當年被嚇壞的十五歲少女都已長成如今無所畏懼的二十五歲成熟女子,在天上偷看的父母大概想也想不到膽小怯弱的女兒會變堅強了。

  「最好是這樣。」杜如月又嘟嚷著幾句要她不擔心是不可能的事,等她躺平了才是真正的快活。「對了,雙青那小子又窩在地下室玩他的瓶瓶罐罐,妳當姊姊的要提醒他別玩得太過火,小心把房子給炸了。」

  到時他們都得去住馬路。

  「不會的,雙青很謹慎,他就那麼點小興趣……」傳承父親的生化才能。

  「嗯哼!什麼不好學偏弄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他要肯踏出家門去受些正當教育,人也不會像根木頭似整天不言不語。」

  杜如月是標準的面冷心熱,明明心裡頭為有自閉傾向的楊雙青憂慮不已,擔心他這一輩子就這麼毀了,可是一出口的言語卻十分刻薄尖酸,像是痛恨無端惹來的累贅似,沒什麼好臉色。

  瞭解她個性的楊雙亞只是淡淡的揚起唇,連笑都稱不上地望向窗外的藍天,心情異常沉重。

  小她九歲的弟弟從未上過學,他的智商高得沒有老師教得了他,一直以來都是由父親親自傳授,直到他倒下為止。

  而接下來由她姊代父職地教導他基本知識,把該教他的全部教給他,到最後由他自己摸索。

  他是她的驕傲,也是她煩惱的來源,他太聰明了,聰明得令她害怕,父母躺在血泊中的那一幕記憶猶新,她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親人。

  「誰說我是木頭?!」他只是不愛說話而已。

  一位皮膚看來死白的年輕男孩從落地鏡後走出,發長過肩十分服貼,除了身高像個十六歲少男外,稚氣的外型和尚未變聲的軟音猶如十二歲的小男孩。

  他上來的第一件事是猛灌一大口冰開水,衣著不甚整潔微泛消毒水和馬福林的氣味,指甲縫裡殘存實驗用的生物肉屑。

  「嘖!瞧瞧你這一身亂,還不去給我洗乾淨,又臭又髒地別碰我的冰箱。」這是死豬味還是死魚味,就不能幹一天正經事嗎?

  悶不吭聲的楊雙青解了渴之後,他的目標朝放在餐桌上的半條吐司,他餓了。

  啪地!

  「不許碰,不把你那雙髒手洗得一乾二淨,休想我會供應你任何食物。」他想都別想。

  望著被拍紅的手背,他眼睛往下瞧地不發一語。

  「青,去洗手。」

  姊姊的一聲令下,他乖乖地走去流理台邊打開水龍頭,用肥皂洗淨他覺得一點不髒的雙手。

  反正等一下吃飽了又會弄髒,下面那些活躍的腦細胞還在等著他,何必多此一舉弄濕了手,他最討厭手上有水的感覺,那像是沾滿了父親身體裡流出的血。

  「這孩子就聽妳一個人的話,以後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一句話也不說,誰曉得他在想什麼。

  「他的未來才剛剛開始,不急。」撫著弟弟嬰兒般柔細的發,看著他大口嚼著吐司,冷艷的臉龐才露出一絲名為微笑的笑容。

  杜如月眼黯了一下,聲音少了生氣。「是不急,可是總要為他打算、打算。」

  她的身子不行了,沒人比她更清楚自己還能拖上幾年,要不是為了這兩個小傢伙,她早就撐不下去了,隨她好命的妹妹到天上當神仙。

  雙亞是有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但是那份工作實在不適合,晝伏夜出沒個定時,一個女孩子常走夜路總是不太好。

  尤其是常跟死人為伍,想想都心驚,她一個死老太婆都覺得骨子裡發寒,何況她只是二十來歲的小丫頭,豈有不怕之理。

  「青,聽見姨婆的話沒?將來你準備做些什麼?」是該有個底,沒人可以代替他過完他的人生。

  不想開口的楊雙青沉默了好一會兒,在旁人以為他又搞自閉時,他緩緩地啟唇,「我想跟父親一樣當個生物學家。」只研究,不發表結果。

  「什麼?!生物學家,你還沒從你父親的死學到教訓嗎?」她不許,絕不允許!

  杜如月驚慌得臉上頓失血色,擔心受怕地朝他一吼,眼中有著恐懼的陰影。

  「父親是結合生物和化學科技的權威,青會崇拜他是必然的事,姨婆別太心慌。」同樣的事不一定會再發生,他們已經夠低調了,完全不與外人往來。

  「雙亞,妳要看著妳弟弟,別讓他胡來,我這條腿可沒辦法再背著他東躲西藏。」反倒會成為他們的負擔。

  一瞧見那條扭曲變形的短腿,心生愧意的楊雙亞有說不出的抱歉,當年若非姨婆突然出現帶他們姊弟離開,此時他們已化成一堆白骨,沒有長大成人的機會。

  而姨婆的腿就在那時候摔斷的,怕他們一行人的行蹤被尾隨其後的追殺者發覺,因此忍著疼痛不肯就醫,終失去最佳的黃金復元期而導致半殘。

  每回只要看到姨婆微跛的背影她便倍感心酸,若非為了他們的安危著想,她不必背負這一層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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