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弄月露出歡顏,默默地在心中與他訣別。
聽到她的要求,鄭子禹再也抑不住那源源不絕的愛意,將她摟進懷裡,緊緊緊緊地摟住她。
「月兒,原諒我,原諒我……」他痛徹心扉地喃喃低語,語調中竟出現令人難以置信的哽咽。
「噓——」孫弄月抬起頭來,伸手摀住他的唇:「別說這些,我早就不怪你了,遠祈,我只希望你能記住我,永永遠遠地記住我!」說完,她攀著他偉岸的身軀吻住他的唇,熱烈與他交纏吸吮,渾然忘我地全情投入其中……
良久之後,他們終於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彼此的懷抱。
「時間差不多了,我想大夥兒都快回來集合了……」孫弄月隱藏內心的痛楚,反而率先恢復理智,平靜地說:「總不能讓人撞見我們這樣在一起吧?遠祈,我們之間就到此為止了。」她義無反顧的神情透著無解的訊息。
鄭子禹木然地聽著她獨特的女性嗓音,神色悲淒。
「從今以後,我們之間就算真正劃開一道無形的界線,而這道界線是難以跨越的。所以,遠祈,珍重!這就當作是我提早的道別吧!」也許是即將赴死的決心給予她前所未有的勇氣和冷靜,她竟能將早已崩潰的心情全內斂至心底深處,表現出無風也無雨的淡然神態。
不再多言,孫弄月走向花轎,瀟灑地掀起大紅布簾,俐落地坐了進去。
鄭子禹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地怔忡著。
他只剩下一個意識——
他失去了她!
然後,漸近的人聲鑽入了他的耳內,本能的,他收起所有的情緒,即使掩不住其失魂落魄,但形於外的冰冷淡漠,依舊教人看不穿他的心思。
侍女小蘭不知何時冒了出來,恍然大悟的了然飛進她的眸中。
望向花轎,她不知道自己是該羨慕還是該難過,羨慕自己的主子竟擄獲了冷酷無情的鄭子禹?亦是難過有情人無法終成眷屬的遺憾?兩者皆有吧!她想。
看著鄭子禹因情傷而遠遠領隊在最前端,瞼部的線條更加冷峻,她這個小小的侍女也不禁要喟歎了。
『情』字,傷人心魂哪!
一行人繼續向西而行。
不變的步調。
鄭子禹兀自專心在前方領路,座騎上的他臉色依舊冷硬。
突然,胸口一陣強烈的刺痛!
他不由自主地摀住了胸口,感覺自己的心驀然緊縮疼痛,沒有原因的疼痛!
不安的預感很快地閃進他腦海中,心中陡然一驚,匆匆下令停止前進,策馬回奔向花轎旁。
孫弄月先前向他道別時那義無反顧的決絕神情在他腦海中升起——
猛迅掀起布簾,映入鄭子禹眼簾內的,是倒在血泊之中的孫弄月!
小巧銳利的匕首,觸目驚心地刺在孫弄月的心口上,大量的鮮血汩汩沿刀口處狂湧——
「不——」鄭子禹心神俱碎的嘶吼:「不!月兒!月兒!你不能死!」他不顧一切地想將她搖醒。
殘喘氣息的孫弄月睜開了雙眼,氣若游絲地說:「我……不後悔……我……這輩子……只認你一個……是我的……夫君……」她將最後一絲氣力化作言語。
「月兒,別離開我!月兒!你不能死!我愛你!你不能死!」鄭子禹大慟,哀傷欲絕得抱著垂死的心愛女子,淒厲的喚著,企圖喚回她的生命力。
孫弄月愛戀地看著鄭子禹的臉,慘淡一笑,慢慢地盍上迷濛的雙眼……
「不!月兒,你睜開眼!求求你!睜開眼看看我,月兒——月兒——你醒醒——」鄭子禹紅著雙眼死命地抱緊懷裡的人兒。
但,孫弄月仍是斷了氣。
縱使鄭子禹千呼萬喚,她也聽不到了。
「不!我不相信!你不會死的,月兒!我帶你去找大夫,我這就帶你去找大夫,你撐著點……」鄭子禹失心瘋似的抱著孫弄月,發狂地躍上馬背,毫無目的的飛奔而去——
送嫁陪嫁的一行人全被眼前的畫面震愕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
所有在場者只知道一項事實,那就是占卜應驗了!喜事變成悲劇,新嫁娘自盡身亡,而護衛則瘋了,抱著屍體狂奔離去,從此失去下落。
「唯今之計,只能另找他人代嫁過去了。」孫定山沉吟說道。
「城主,是否有其它安排?」占卜師恭敬問道。
「吟雪小弄月一歲多,就她吧!你觀兆情形如何?」
「就裂紋觀來,鉅龍城若攀上這門親事,運勢會更為大旺,只要壓住弄月秀自盡身亡的風聲,移花接木換成吟雪秀,代嫁的確為可行之法。城主英明!」占卜師回答得戰戰兢兢,深恐自己一個不小心觸怒了孫定山。
「好,那就這麼決定!」孫定山沉吟著,目露精光:「對了,鄭子禹已喝下了那盅血酒。如今他任務失敗,行蹤不明,又加上賠上弄月一條命,於公於私,我都不會饒過他!」孫定山的翻臉無情是出了名的陰狠:「你可以開始作法下咒,總而言之,我要他痛不欲生地慢慢受盡折磨死去。這樣,你明白該要怎麼做了嗎?」
「小的明白。」占卜師唯唯諾諾道。
「沒有人能逃得過我的手掌心……失蹤?哼!失蹤我就奈何不了他了嗎?」孫定山冷笑:「我要他嘗嘗永無止境的痛苦滋味。寧可我負人,不可人負我,這對我尤其狠烈!」
占卜師冷汗直流地告退,不敢有絲毫怠慢地依命行事去了。
在這亂世之中,除非強勢之尊,否則有誰能逃得過身不由己的命運呢?
為孫定山效命二十餘年的占卜師也不禁歎息了……
鄭子禹自一片昏沉迷茫中悠悠甦醒過來——
映入眼中的,是一個白髮皤皤的老者,以充滿慈祥光輝的笑容望著他,滿佈皺紋的老臉上,有一股說不出的睿智與滄桑,但又有一抹可疑的奇詭。
「孩子,你總算醒了。」
鄭子禹猛然坐起,警覺地環顧四周。
「這是什麼地方?」他倏然憶起自己抱著孫弄月墜崖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