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於男女授受不親的忌諱,鄭子禹明知兩人此刻的接觸已是逾矩,即使私心上滿是願意之情,但他仍得顧及她的名節。
面對她的巧笑倩兮和美目盼兮,他只想再繼續沉淪下去,可是理智卻在地耳邊嗡嗡的作祟。氣氛不能再如此親密了,在這曖昧不明的情境中,他怕——自己會情不自禁……
孫弄月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心情,仍舊興高采烈地說著自己的畫作,無視於他的平板回應,更不知此刻他心中正矛盾得掙扎著。
「我在問你話,你怎麼都不睬我?」她有些委屈地說著,希望以小可憐的姿態博取他的注意,她偷偷瞄了他幾眼。
「睡吧!」他站起身,走向門口,「很晚了,我到外邊守著。」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避重就輕地匆匆帶過:「藥不用再敷了,我的傷不礙事。」
「鄭子禹,你不要到門外去睡好不好?留我單獨一個人在這空洞洞的屋子裡我會害怕,拜託,就算陪我嘛,外邊風大,容易著涼,屋內總是較暖些……我曉得你要避嫌,那好,我配合到底,只要咱們彼此保持著一段適當的距離就好了,不需要那麼生分見外,你說是吧?」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瞅著他,企圖挑起他的同情之心。
「你到底懂不懂何謂莊重?不是我要避嫌,而是你要知道自己是個未出閣的黃花閨女,不能違反習俗規範的種種禁忌,要時時刻刻保持潔身自愛和清白無塵的自覺,我這麼做是為你著想!」沒被她的可憐相所蒙騙,他幾乎是怒斥的口吻。
「我們之間又沒發生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不需要顧慮太多,行得端、坐得正,難道還怕人說閒話不成?況且這裡又沒有第三者且「鄭子禹,我以為你這人爽快,沒想到你比我還拘泥,我都不怕了,你怕什麼?你倒是說說看,我有哪裡不夠莊重了?」她自認光明坦蕩、問心無愧:「說呀!」
「算了,跟你爭也是多餘。」她自成道理,他還能如何?當然只有認栽的分。
其實,他若不是打內心底處心疼她單獨處在陌生的屋子裡會因害怕而睡不著,所以才決定留下來陪她,否則以他一向不甩女人的性子而言,又豈會有認栽之理?
在他的思考邏輯裡面,一個女孩子家不應如此的恣意妄為,即使她的本質和動機清白無瑕,仍是太放肆了,雖說他自己也不是喜拘泥於傳統禮教之人,但——狂放不羈的言行舉止出自於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且還是個千金秀,似乎更不合宜了!但不知為何故,如她這般的不合宜,竟令他產生某種截然不同的奇異感受,很不可思議!
此時,稱足了心意的孫弄月,怡然自得地躺在竹子搭起的床上,安然入夢。
而鄭子禹選擇在靠近門的位置就地而坐,保持半清醒的意識假寐而眠。
這一夜,兩人相安無事到天明。
明朗的晴空,清新的綠野,潺潺的溪澗,和煦的微風,好一幅山明水秀的風平景致。
只可惜置身在其中的兩人均無心於此,雖為同行,但他們倆卻是一前一後地走著,間隔有好一段距離。而走在後頭的那名嬌小女子,似是極心不甘情不願的,一張紅艷艷的小嘴噘得老高,腳步也有意拖得懶慢。
「鄭子禹,你的傷好些了嗎?別走得那麼快,我跟不上!」孫弄月跟在鄭子禹的身後,沮喪地遠望他那喜怒不形於色的側臉,似有所求地嚷問。
走在前頭的高大男子總算停下了腳步,聽出她的弦外之音,回頭望住她,揚起墨黑的如劍眉峰,似笑非笑道:
「有話就直說吧,別吞吞吐吐。」語氣中有濃厚的揶揄成分:「孫大秀?」
鄭子禹當然清楚這小妮子一路上眉出不窮的花招和一堆溫吞借口等推托之辭的最終企圖是什麼,教他訝異的只是她居然能夠憋忍這麼久才開口,不太像她!
瞧!她此時仍是面有難色,顧左右而言它地迴避——
「我不喜歡你叫我孫大秀,那稱呼好生疏!」她不知該如何將主題搬出來:「你也叫我月兒吧!爹娘都這麼叫我,聽了也順耳些。」
他明白她的畏懼心理,卻也不直截了當點破。
「好吧!月兒,你想說什麼?直言無妨。」歎口氣,他決定牽就她。
她閃爍的目光瞄了他幾眼,不敢正視,心虛且不確定地問:
「我可不可以晚幾天再回城?」她像小媳婦似的口吻,楚楚可憐的細聲央求,總算道出她的企圖。
「不行。」他毫無轉圜餘地告訴她:「你失蹤的消息,城主一定早已知悉了,你還是乖乖地跟我回去請罪吧!」
「可是爹爹一定會重重罰我的!鄭子禹,我不敢回去啦!」她苦著一張臉哀聲歎氣,宛如孫定山是凶神惡煞般。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處罰是理所當然,月兒,城主自有定奪。」雖然心疼,但她畢竟仍是城主的女兒,而他身為下屬,只有秉公處理,這是不變的原則。
「聽話!否則你再晚些回去,依我之見,城主恐怕只會罰得更重,不會減輕。」這是實話,並不是恐嚇威脅的誇大之辭。
「我當然知道,可是我還是很怕———」一想到父親鐵青的面孔,她就心有餘悸,忍不住回想起從前的可怕經驗……
小時候她雖稱不上是文靜乖巧,但也不至於刁鑽蠻橫,只不過是貪玩了些、好奇心重了些,基本上,她還是個好孩子——她自己是這麼認為啦!何況娘也是稱讚過她。
爹爹的嚴厲,她是見識過的,記得小時候有一回她不知輕重的直接頂嘴,結果被押進密室裡關了一整天,完全不給進食,出來的時候全身無力虛軟,直教娘見了心疼得哭紅了眼睛。
這次溜出城捅了個這麼大的樓子,她簡直不敢想像此番回去之後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