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我接到爸爸的球了。」小臉洋溢著前所未有的興奮。
「曉虹,再丟給爸爸。」康伯恩也覺得新鮮極了。
曉虹輕輕一擲,與其說丟球給他,不如說直接塞到他懷裡。
柯智山當然不願被冷落在一邊,馬上張開雙手,「大康叔叔,我也要!」
「來,智山,給你了。」他再用力動了指頭。
皮球彈起,往上飛向天空,大人、小孩一起仰頭,想看球會落至何方。
皮球劃了個圓弧,掉落在地上,滾了出去,柯智山急忙追了過去。
康伯恩忘了皮球,眼睛仍望著佈滿瑰麗晚霞的天空。
好美麗的天空!原來,老天仍然對他很好,即使他身體癱瘓,還是給了他一片藍天,也給他一塊可以奔馳的土地,更不吝惜送給他親情和歡笑。
其實,他是很富足的。
「大康叔叔,上面有什麼東西?」柯如茵好奇地跟他一起看著天空。
「我看到了天使。」
「咦?!」完了,大康叔叔是不是太累出現幻覺了?
柯如茵還在抓頭髮想不透時,輪椅已經滑過她的身邊,跑去追球。
「哇,大康叔叔,不公平啦,你開車子此較快!」她哇哇大叫,拉了曉虹的手就跟著跑過去。「快!曉虹,我們去跟妳爸爸搶球。」
黃昏的涼風吹呀吹,彩霞佈滿了天空,的確是出門散步的好天氣啊!
第四章
難忘的暑假結束,柯如茵上了高中。
她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很幸福的孩子,而她的入學自傳是這樣寫的:
我出生以後,爸爸、媽媽很疼我,我像一個小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但好景不常,我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媽媽跟爸爸吵架,一氣之下使帶著我回外婆家,後來我才知道,原來爸爸在外面花天酒地,又回去找他的壞朋友。(我爸爸年輕時是混縱貫線的。)爸爸有來找媽媽,但都被外公拿菜刀趕回去,我嚇得躲在門後一直哭。還好爸爸還是很愛媽媽,他每天都來外公家跪,希望媽媽能原諒他,但媽媽都不理他。最後爸爸只好以行動表示決心,為了脫離那群狐群狗黨,他辛辛苦苦地跟銀行貸了一筆錢,跑到很遠的清境農場買了一塊地種高麗菜,但他還是每個禮拜天回台北的外公家跪,沒有人給他飯吃,我拿麵包給他吃,媽媽看到了就一直哭,然後我們一家就團圓了。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小學二年級時,媽媽得了肝癌,爸爸茶不思、飯不想,天天在醫院照顧媽媽,我就是那時候學會自己煮飯的。媽媽開完刀後身體很虛弱,我好怕媽媽會死掉,那樣就只剩我和爸爸相依為命了。幸好媽媽勇敢地活下來了,外公叫她待在台北休養,可是媽媽說山上空氣好、又安靜,她要和爸爸回清境種菜,所以我在小學三年級就搬到山上住了。山上的空氣真的很好,媽媽的身體也變好了,她沒有再生病,我們常常一起種菜、種花、種水果、抓毛毛蟲,過著神仙一樣的日子。直到我小學六年級時,媽媽生下弟弟智山,身體又變差了,完全爬不起來,必須讓爸爸抱她坐輪椅。不過我上國中後,開始會幫媽媽照顧弟弟,幫他包尿布、洗澡、餵奶,連爸爸都誇我是小媽媽呢!現在我弟弟已經一歲,聰明、活潑又可愛,媽媽的身體也好了,我們一家人又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了。
我本來的志願是念幼保科,可是爸爸說我會欺負弟弟,不適合當幼稚園老師。因為我家很大,常常有登山朋友來借住,他們會付我爸爸一點點錢當做水電費,剛好政府正在提倡觀光產業,於走爸爸便轉型作民宿,我為了幫爸爸,就選了觀光科來念。
導師讀完她的自傳後,特地找柯如茵談話,勉勵她加強文筆,有空可以試試寫小說;還說,寫自傳的話,一定要根據事實,不可以想像、捏造。
「我哪有捏造啊?爸爸本來就是黑道大哥嘛!」
柯如茵回家時,在餐桌上大談學校的新鮮事。
林春秀聽完後,笑著說:「德富,你就不要再理平頭了,下次我幫你剪西裝頭。」
柯德富以手心摸摸頭頂的短髮,「唉!頭髮長過兩公分我就熱得要命,不理不行啊!」
柯智山卻眨著大眼睛問道:「爸爸,什麼是黑道大哥?你很黑嗎?」
「爸爸以前可黑了。」柯德富以大掌按住兒子的頭頂,感歎地說:「爸爸年輕無知,誤入歧途,踏入七逃界十幾年,每天混吃等死,有一天,」他咧開了嘴,轉為開心的表情。「我看到一隻小狗掉到水溝裡爬不起來,我趕緊跳下去救牠,全身弄得髒兮兮的,突然一個漂亮的小姐跟我說謝謝,那個人就是你們的媽媽。」
柯如茵以右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接下去說:「爸爸對媽媽一見鍾情,可是外公反對你們交往,於是爸爸很努力地想重新作人,他靠著自己的本事開了一家機車行……爸呀,你跟智山講這種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他聽不懂的啦!」
「好吧,智山,等你長大了再告訴你。」柯德富攤攤手,開始哼他第一百零一條的老歌。「我心內思慕的人,你怎樣離開阮的身邊,叫我為著你,瞑日心稀微,深深思慕你……」
林春秀端出灑上優酪乳和葡萄乾的切片蘋果,打斷他的破男高音,笑說:「老掉牙,別唱了。大家來吃水果!智山,不用媽媽餵你了吧?來,拿叉子叉蘋果。」
柯德富滿意地望向女兒。「我們才出去一個月,如茵竟同時訓練伯恩和智山自己吃飯,就連現在外勞來了,伯恩也不用人家餵他吃飯了。春秀,妳說咱們如茵厲不厲害?」
「應該是說,咱們如茵有夠凶呢!」林春秀笑容滿面。「奇怪,我明明很溫柔婉約的,怎麼會生下這麼一個恰北北的女兒?」
「媽呀,妳幫我留點形象好嗎?」柯如茵哀嚎道。「我還要交男朋友呢,以後我帶同學回家,不准吐我的槽……咦?」她睜大眼睛,欣喜地說:「爸爸剛才說什麼?大康叔叔有外勞了?那小康叔叔就輕鬆多了,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