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嗄?」黎翼恩一楞,沒想到弟弟會這麼問。「沒算過。」
「已經一個禮拜了。」黎明淳重重歎氣。「這一個禮拜,你天天睡在公司,你不累,我都替你感覺累了。」
「最近是比較忙一點。今天的董事會要討論兩項重大投資計劃,我得事先做點準備。」
「我早猜到是這樣了。每次開董事會,你就緊張兮兮的,非弄到盡善盡美不可。」黎明淳像是抱怨。
「準備充分不好嗎?」
「當然好,問題是你也別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啊!就算不是一百分,九十九分也不錯了。」
「要做就做一百分。」黎翼恩沈聲說道。這點堅持,沒得商量。
「如果不是老爸老愛釘你,你會壓力這麼大嗎?」黎明淳緊盯他,眼神像似看透了一切。
黎翼恩沒回答,端起咖啡杯,藉著啜飲掩飾沈鬱的眼神。
「說來老爸也真奇怪!你都已經這麼賣力了,他是還想怎樣?老是挑你毛病,還老愛當著所有人的面給你下不了台!嘖!」黎明淳揮揮手,在室內懊惱地踱步,替哥哥抱不平。「我就不相信其他人做得有你一半好,就連老爸自己,也未必有你工作賣力……」
「別說了。」黎翼恩淡淡打斷弟弟的抱怨。「我年紀輕,經驗淺,本來就該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
「你啊!」黎明淳雙手撐住辦公桌,無奈地瞪他。「被人當奴隸使喚,還很高興地幫對方數鈔票呢!」
「是我們家投資的事業,怎麼能說幫別人數鈔票呢?」他雲淡風輕地應道。
「哎!」拿他這無所謂的態度沒法,黎明淳煩躁地直想扯頭髮。「總之我就是看不下去啦。你知道嗎?你這樣拚了命地工作讓我看了真的很難過,也很慚愧,好像自己是整天只懂得吃喝玩樂的公子哥兒。」
「你不是公子哥兒。」黎翼恩認真地安慰弟弟。「你能彈琴,又會作曲,才華洋溢,是我們家最有藝術細胞的一個,大家都以你為榮。」
黎明淳瞠望著兄長,不得不承認他這番話把他給捧得飄飄然。他何其有幸,爸爸和奶奶雖然常碎碎念希望他也能進家族企業,卻從不疾言厲色地逼他,而這個寵愛他到極點的哥哥,更是一肩扛下所有責任,連他的份一起挑。
他能活得這般自由自在,可以說,都是哥哥給的。
但就因為如此,他看著哥哥無日無夜地工作,從來不曾享受過片刻私人生活,他就替他覺得難過。
這麼無趣枯燥的人生,如果是他,早就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虧翼恩還能若無其事地過二十年!
「你可不可以快樂一點?」他心疼地俯望兄長。「初蕾的事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你就不要再自責了好嗎?」
初蕾。
乍聽這芳名,黎翼恩渾身一顫。
黎初蕾,黎家的第一朵嬌花,爸媽盼望許久的掌上明珠,他可愛的妹妹。
是他,弄丟了她。
因為這不可饒恕的過失,媽媽鬱鬱寡歡,兩年後因病辭世,而深愛妻子的父親更從此把他當成了眼中釘,掩不住對他的怨恨。
他活該。犯了錯的人,活該受罰。
一切,是他自作孽。
黎翼恩閉了閉眸,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收拾待會兒開會要用的文件。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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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差不多了,她應該回去了。
徐莎莎抱著一迭手畫稿,站在星巴克前的門廊下,茫然地看著天空。
天空很藍,陽光燦爛,非常棒的好天氣,可是她的心,偷偷地在下雨。
「又落選了。」她低低地、悵然地對自己歎氣,垂下眸,傻楞楞地看著捧在懷裡的畫稿。
這畫稿,是她幾年來的心血與夢想,是她願意賭上性命的寶貝,可是卻在一群早內定得獎者的評審運作下,以一票之差落選。
只差一票,只差一票她便能得到這屆的漫畫新人獎,只差一票就能實現從小便偷藏在心底的瑰麗夢想。
她好不甘心啊!
該回去工作了。她告訴自己。
這次不行,還有下次,只要她持續努力,總有一天出版社會願意採用她的漫畫,總有一天她能實現夢想。
在鄉下買間小房子,辟一塊菜園,院子裡有鞦韆和躺椅,門窗是落地的,讓她能清楚地看見戶外的自然風光。
屋裡,有一張大大的工作桌,她坐在桌前,一面聽窗外鳥語蟬鳴,一面畫漫畫。假日的時候,請她所有的朋友來家裡,開一場溫暖的家庭派對。
多寫意的生活啊!
然後也許……只是也許,她會遇上一個很優秀的男人,跟他談一場很浪漫的戀愛,和他結婚生子。
那樣,她就能真正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了──
徐莎莎又是一聲歎息。
還是別作白日夢了吧。眼前的她,連每個月的房租都不一定能按期交出來呢,在咖啡店的打工也只能勉強求個溫飽。
「好吧,回去嘍。」做好心理建設後,徐莎莎眨回眼中不爭氣的淚霧,唇畔硬是扯開一抹燦笑。
開玩笑!她可是號稱「不倒翁」的新時代女強人呢,怎能因為這麼一點點小挫折就垂頭喪氣的?在天之靈的姊姊要是知道了,也會笑她的。
「嗯,我要加油,姊姊,我一定加油!」她喃喃自語,對姊姊許諾,也為自己打氣,捧著畫稿樂觀地向前走。
可能是上天有意考驗她的意志吧,街邊,一個男人忽地擦身撞上了她,畫稿散落一地,跟著一陣怪風狂亂地吹起。
「我的畫!」
徐莎莎驚喊,忙蹲下身,狼狽地搶回四散的心血,其中幾張被吹到馬路上,她擔心被來往的車輪壓壞了,不顧一切地衝出去。
叭!叭叭!
抗議的喇叭聲響起,她好尷尬,跳起身胡亂地鞠躬,跟四面八方的駕駛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這是很重要的畫稿,千萬不要輾過去,等我一下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