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聲音與氣味。」馬佳瑞頓了下,又補充道:「她雖然失明,感覺卻比常人更敏銳。」
他濃眉微微上揚,抬頭噴出一口煙,而後將香煙丟在泥地上踩熄。
「現在我可以帶她離開了嗎?」
「不行!」馬佳瑞一口拒絕。
空氣似乎在這一刻凍結。
「我可以知道原因嗎?」他問,深邃的眸底掠過一絲陰暗的神色,但很快便隱沒,回復初時那種混和著精明與世故的笑意。
「玉璃需要時間來適應將離開的事實。」馬佳瑞以肯定的口吻回答。
「要多久?」他問。
「三天。」
「不可能!我明天一早來帶她走。」語畢,他轉身就走。
「為什麼這樣急著帶她走?」馬佳瑞在他身後開口。
他轉過身,說:「因為她繼承了一筆遺產。」然後,他緩緩取出褐色太陽眼鏡戴上,適時遮去他眼底不欲人知的心緒。
馬佳瑞歎了口氣。「姜先生為什麼不親自來帶她回去?」看來,她的猜測離實情不遠。
姜玉璃在療養院的這些年,姜家的人連一次也不曾來看過她。
如今要她回去,是為了龐大的家產吧!
馬佳瑞心底不由得更憐惜這個無助的孩子。
「馬佳瑞修女沒看新聞嗎?姜先生與夫人到南美洲去訪問了,最快也要三天後才會回國。」
沒有人在乎這孩子!馬佳瑞心底再一次歎息。
「那麼,明天見了,馬佳瑞修女。」這一次,他迅速轉身,很快便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半晌後——
「我……我真的要回……回家去嗎?」姜玉璃輕問。
「恐怕是的,孩子。」馬佳瑞憐惜地握住她的手。
「玉璃不走!」
「你害怕,是嗎?」
姜玉璃垂首,沒有回答。
「孩子,聽我說,無論你在什麼地方,上帝總會在你身旁;不要害怕,要試著堅強起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照顧自己。」馬佳瑞慈愛的鼓勵著。
與療養院中其他人不同的是,姜玉璃並非精神疾病患者,只是自幼因病而失明,再加上恬靜的性情,常使人認為她的智力低微。
事實上,馬佳瑞認為那是因為姜玉璃長期與外界隔離,而導致思考步調與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人不同而已。
正因如此,姜玉璃如同孩子般的純真顯得更加可貴。
馬佳瑞擔心這一份純真也許將會在劣幣驅逐良幣的環境裡被扼殺。
但是,如今她能做的,也只有為她禱告而已。
第1章(2)
翌日一早,在完成出院手續後,馬佳瑞送姜玉璃來到療養院門外。
「再見了,玉璃,好好保重自己喔!」一貫慈愛的語調裡透露著濃濃的不捨。
突然,姜玉璃轉過身,緊緊地抱住馬佳瑞。
「我……我會很……想你!」
向來平靜的她出現了少見的激動,看來離別對她的衝擊頗大。
馬佳瑞輕拍著她,柔聲回道:「我也會很想你。玉璃,有空的時候記得回來探望我喔!」
「可以嗎?」姜玉璃抬起頭。
「隨時歡迎你來看我。」
直到這時,姜玉璃臉上才浮現了淺淺的笑。
「來,你先坐上車。」
馬佳瑞扶著姜玉璃坐進車內,將她安置妥當後,轉身面對提著小小行李箱的男人。
「在姜先生、姜夫人出訪南美洲時,玉璃由什麼人來照顧?」她不放心地問。儘管玉璃一向獨立,可以自己吃飯、洗澡,不必人服侍;但面對陌生的新環境時,只怕又要花上一段時間來適應。
「這一點修女就不必擔心了,姜家這麼有錢,還怕請不到一流的看護來照顧姜小姐嗎?」語畢,他打開後車箱,將行李放了進去。
「再見了,馬佳瑞修女。」
「玉璃必須用心來照顧,金先生。」馬佳瑞對著他的背影,語重心長地道。
他停下腳步,回頭。「我會記得你的話。」語畢,他朝馬佳瑞露出了個怪異的笑,打開車門駕車離去。
馬佳瑞望著漸行漸遠的車子,心中滿懷離別的傷感。
一路上,姜玉璃始終靜靜地坐在駕駛座旁,未發一語。
「為什麼?」許久之後,她小聲的開口。
「你說什麼?」他看了她一眼。
隔了一會兒,就在他幾乎要以為是自己幻聽的時候,身旁傳來回應——
「他們……他們還……還記得我?」儘管她的聲調是一貫地細而軟,但臉上的神情卻透出無法掩藏的另一種心緒。
他僅瞥了一眼便瞭解那樣的神情代表的是恐懼。
為什麼?這個幾乎在療養院住了快一輩子的女孩竟然害怕回家?她在怕什麼?
「金、金先生?」她失焦的黑瞳落在他身上,陌生的人事令她十分無措。
終於,他掉過頭凝視著她。
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開口。
「我想,人們永遠不會遺忘富有的人,特別是繼承了龐大家產的人。」他厭惡地回答,並且收回視線,不再看她那一張無助的蒼白小臉。
「你……你說的那個人,和我有關嗎?」她怯怯地問。
驀地,他冷笑了起來。「姜小姐,我說的有錢人就是你,不是別人!」
聞言,姜玉璃顯得十分困惑。「我……怎麼會有錢呢?」
這一次,他笑容裡的嘲諷更深了。
「這就要問你那死去的老爸了,看他是如何致富的。」他說著,眼底有毫不隱藏的恨意。
姜玉璃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了句:「你……在生我的氣是嗎?」
他很快的看了她一眼,心中微微地驚異。
她看不見的,不是嗎?
見他久久未回答,姜玉璃垂首,不再開口說話。
車子一路飛馳,很快的離開了市區來到近郊的別墅區,不久後在一棟洋房前停下。
洋房不大,是屬於舊式建築,房子的兩旁爬滿了籐蔓,即使在大太陽底下,它也予人一種陰涼的感覺。
他盯住房子,好半天沒有下車。
這房子裡有他太多的回憶。
漸漸地,男人那張如同上帝親自雕琢的俊顏上泛起了沉鷙的痛苦。
「到了嗎?」姜玉璃小聲地開口,神情依舊帶著微微的恐懼與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