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秒鐘,一種好像大石頭在地上滾來滾去的聲音又出現了。
她再度分心地往上看。
這次分心不只是因為憤怒,而是漸漸漲高的恐懼。
她看了眼時鐘,半夜三點多,感覺上滿多靈異事件會發生在這個時候,她就被叮嚀過,凌晨三點到四點,最好不要去上廁所,不然後果自負……
以前看過的恐怖片,最血腥最可怕的片段一一飛掠她的腦際。
不行,越想越可怕,她沒心情工作了,她必須去睡覺,用棉被把自己捲起來。
她飛也似的逃進房間,這近百坪大的公寓只有她一個人住,委實冷清了點,萬一發生什麼事,想找個人抱著一起發抖的機會都沒有。
她跪趴在棉被裡,眼睛一眨再眨,毫無睡意。
怎麼辦,腦子裡轉的都還是那些恐怖電影……等等,好像沒聲音了……
她從棉被裡鑽出來半顆頭,露出兩隻眼睛,小心翼翼地左看右看。
「乾脆來個『以毒攻毒』吧!」
她裹著大棉被下床,以便遇到「狀況」就能隨時縮進去「避難」。
她慢吞吞地從櫃子裡選了一部甜蜜愛情片,「50 first dates——我的失憶女友」,拆開封裝,放進DVD播放機裡。
房間裡有一點聲音,感覺就不太寂寞了。這部片子的節奏其實滿輕快的,使她漸漸忘了恐懼,慢慢把棉被鬆開。
正當男女主角因為第一次相談甚歡而各自竊喜時,坐在電視前面的她,也跟著覺得好溫馨、好甜蜜,好像自己也陷入情網……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一陣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聲音,由遠而近在她頭頂升起時,已經忘了恐懼的唐貴霓忽然間感覺到涼意從頭頂一舉灌入,迅速抵達腳尖。
那種走步聲會讓人聯想到一種畫面——一個黑暗系美女穿著超高細跟鞋,緩緩走到熟睡的丈夫身邊,小腿一勾,拔下高跟鞋,猛然將鞋跟往丈夫的額頭一敲……
「哇!」她跳起來,衝到最近的對講機,抓起話筒。「喂?」
「您好,唐小姐。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嗎?」
控管中心人員的精氣神永遠飽滿。
「麻煩你叫我樓上的住戶不要在這種時候穿著高跟鞋走來走去,喀喀喀喀的,聽起來很可怕,你知不知道?」她嚇壞了,恐懼全化作一肚子氣。
「好的,我為您處理。」
幾個輕快的鍵盤聲響起,而後忽然間停止。
唐貴霓發誓,她聽到對方的一陣抽氣聲。
「……唐小姐,您可能睡迷糊了,您樓上並沒有人在走路。」遑論還穿著高跟鞋。
「怎麼可能?」一陣陰慘慘的冷風吹進來,她打了個寒顫。
對方沉默了下,最後還是決定據實以告。
「因為您樓上的單位尚未出售,目前還是空屋狀態。」
天哪!那……腳步聲從何而來?
話筒從她的手中倏地滑落。
第四章
段家大宅的氣氛一向低迷,即使是在用餐時分。
這座城堡般的宅邸,被女主人點綴得金碧輝煌,細緻玫瑰紋的壁紙,精雕細琢的傢俱,複雜編織的蕾絲桌巾,繁複華麗的水晶燈,出自波斯巧匠的地毯,每一樣都是極品中的極品,藝術中的藝術。
只是沒有溫暖。
每個僕人走路都是小心翼翼,幾乎不交談,目光也避免與任何人接觸。
即使他們將一道道的佳餚往桌上擱,為夫人與少爺布菜,食具也不會碰撞出聲,至於熱騰騰的蒸氣,似乎在一上桌就被僵冷的氣氛凍成冰霧了。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朱敏華看了恭立在後的杜管家,她的心腹大患之一。「你也下去吧!」
「是。」杜管家微微鞠躬,退了出去。
長長的餐桌兩端,一邊是朱敏華,另一邊是段耀凌。
只要母親的筷子還擱在筷架上,他就絕對不能開動,這是從小就用鞭子硬教到聽話的「家教」。
他垂下眼睫,看著桌面,知道母親要不是聽聞了什麼動靜,是不會連調十八道金牌把他召回來。
但母親那兩道視線,只是冷酷地盯著他。
「我聽到了一些消息。」半晌後,朱敏華冷漠的聲音響起。「我很驚訝,我竟然是從娘家聽來的,然而,你才是該對我效忠我的人,不是嗎?」
是了,母親的娘家。事實上,他的母系親屬從來沒有一個人正眼看過他,沒有一個人不想讓他的處境雪上加霜,從以前便是如此。
「請問是什麼消息?」他佯作不知,不讓自己流露出任何情緒。
打從他十七歲起,就開始培養自己的心腹,與母親對抗。而他成為「勝太電子集團」的總裁之後,母親安在他身邊的人手,與他暗中佈局在母親周圍的部屬,更是多到令人難以置信,想像不到他們竟然是母與子。
「聽說那個賤人的女兒回來了。」朱敏華重重一拍桌面。「你沒有話要說嗎?」
桌上的碗筷碟子全跟著向上一跳,但他不動如山。
「請母親訓示。」
「聽說你跟她同居了。」
他神色不動,揣測母親究竟知道多少。
「你是不是忘了姓唐的母女是怎麼羞辱我們的?死了的那個,奪走了我的丈夫和雙腿,活著的那個,讓你父親對你視若無睹,而你居然讓她過好日子?」
「我自有打算。」
「你能有什麼打算?像你這樣的賤胚,看到漂亮女人還能不暈頭轉向,忘了自己是誰?」朱敏華氣得胸口直起伏,根本沒注意自己罵了他什麼字眼。「我要見她,明天就把她帶回來見我。」
「只是同居,名不正、言不順,她也配走進這裡?」他不屑地說,下意識隱瞞住結婚的事。
他知道母親的盤算,段家大宅有許多黑暗的角落,要無聲無息的軟禁一個人,絕不是難事,至少他幼年被禁錮時,只有細心入微的杜管家找得到他,卻也無力解救他,只能任母親用暴力教他學會仇恨。
「就算名不正、言不順,她也拐走了你不是嗎?」朱敏華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你該不會是嘗了她的甜頭,在替她想開脫之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