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還沒到亂葬崗,楚鳳衣大老遠便看到一條人影跪著,傻愣愣地凝望地上一具小小的身軀,她認得,那是和她做了五年夫妻的南宮無咎。
他怎麼會在這兒?他身前那個小小身軀是誰?是無忌嗎?無忌怎麼啦?無忌是不是受傷了?不然怎麼會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楚鳳衣放慢腳步,一步一步膽戰心驚地往前走。
這時,她聽到夏織紅瘋狂的笑聲。
「哈哈哈!南宮無咎,你親手殺了你兒子,你親手殺了你和楚鳳衣那賤女人所生的寶貝兒子!哈哈哈哈哈,南宮無咎,你聽見沒?你兒子是你親手殺死的,你兒子是你親手殺死的!」
楚鳳衣聞言,整個人猶如被雷狠狠打在頭頂一樣,腦袋瓜嗡嗡作響,而那句「你親手殺了你兒子」的話,如同雷聲般不斷迴響在耳際。
楚鳳衣發出一聲淒厲的叫喚:「不--」
跟著她眼前一黑,腳下一軟,砰的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第六章
黃沙滾滾的官道上,一名男子騎著一匹快馬風馳電掣地奔跑著。
馬上的男子約二十來歲,容貌極為俊美,可惜在那俊美出眾的臉上卻滿佈抑鬱、悲傷和悔恨。
不消說,這不分晝夜趕路的男子自然是南宮無咎,而他的目標是鳳宮。
自從在吳國皇城外小無忌慘死後,楚鳳衣便完全變了一個人。
她不言不笑不吃不喝不睡,不是終日抱著兒子屍首發愣,就是拿了一堆藥想給小無忌吃,好似這樣做,小無忌便能活過來。
但是可能嗎?那已經消逝的小小生命,能回得來嗎?
當然不可能,任憑再好的醫術、再高的武功,也回溫不了已經冰冷的軀體,救不回已經遠揚的小生命。
楚鳳衣自然知道,因此到了第三天,她抱著小無忌來到雲家後花園的一塊空地,定定看著那長滿青草的泥地。
南宮無咎看著她,心中又愛又悔又恨。這幾天的痛苦煎熬,折磨得才正值青春年少的他一下子似乎老了十歲。
他啞著聲音問:「鳳兒,妳想做什麼?」
楚鳳衣低頭看著兒子恍如沉睡般的天真容顏,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說:「我想替無忌找一個地方,讓他好好睡一覺。」
南宮無咎點頭,「妳想讓無忌睡在這兒?」
「嗯!」
「好,妳等等,我去叫人準備一下。」
「不要,我想自己來。無忌怕生怕冷,又怕人多,所以我想自己來。」楚鳳衣蹲下身子,將小無忌放在地上,然後脫下自己的外衣包住他。「無忌,這是娘的衣服,你最喜歡的一件衣服,現在娘替你穿上,這樣你就不會冷了。」說完,她動手刨著泥土,為最心愛的兒子刨著泥土,為他做最後一件可以幫他做的事。
南宮無咎眨眨眼睛,忍住即將傾瀉而下的淚水,也蹲在地上刨土。
楚鳳衣沒有說話、沒有拒絕,只是靜靜地挖著土,靜靜地把兒子放入那小小的棺木中,然後靜靜地放入挖出來的泥洞中再蓋上泥土。
接著,她抬起頭,「無咎,你去找塊墓碑,我想自己來題字。」
南宮無咎點頭,轉身到城裡頭買了一塊上好的墓碑。
當他帶著墓碑回到雲家時,楚鳳衣已然不見蹤影,而那新多出來的一壞小小黃土上已有一塊小小的墓碑,而上題著--
愛兒 無忌之墓
立碑人 敦煌朱天楚鳳衣
南宮無咎顫抖著在那墓碑前跪了下來,微微發抖的手指,輕觸碑文上那以上等內力書寫而成的字。
沒有姓只有名,沒有時間,沒有父親之名,只有母親沉痛的留書,以及簡簡單單「愛兒無忌」幾個字。
這代表什麼?難道她已經認為無忌不是他的兒子了?難道她把自己支開,就是為了不讓自己在墓碑上題字,就是為了……離開?
是的!楚鳳衣就這樣離開了!她沒有留給南宮無咎任何只字片語,也沒有對南宮無咎有任何不滿的質問,甚至連一句怪他的話都沒說,就這樣悄悄葬了兒子,悄悄消失了蹤影,回到那傳說中神秘尊貴的敦煌鳳宮去了。
想到楚鳳衣悄然離自己而去,南宮無咎一顆心痛到無以復加。
他買了幾匹馬連夜起程,不吃不喝不睡,不分晝夜拚命趕路,只為追回他這輩子唯一所愛的女人。
是啊!她是他唯一所愛,而他卻傷她傷得這麼深,讓她連一句話都不說,就這樣抱著滿懷的傷心,一個人回去敦煌。
他怎能讓她一個人回敦煌呢?他怎能讓她抱著懷腹的傷心疑問回鳳宮呢?他得解釋,他得取得她的諒解,他不能讓她這樣抱憾終生;因為他愛她啊,他從來就不想傷害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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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的南宮無咎一邊跑一邊想,這時,敦煌那巨大的佛窟已經矗立在眼前,而他終於也回到這個曾經是他溫暖的家的地方。
他在距離佛窟尚有一段路時就飛身下馬,改以輕功趕路,等他奔到佛窟時才發現,竟有條人影在佛窟前等著他。
他心頭一喜,忙奔上前,卻發現那不是楚鳳衣,而是楚鳳衣排行第五的弟弟,昊天楚聿豐。
這時的楚聿豐才十七歲,已出落得玉樹臨風、儀表堂堂,日後可以想見會是個萬人迷的美男子。
楚聿豐雙手一張,攔住了南宮無咎的去路,「你只能到這兒,再過去大姊就不准了。」
南宮無咎握住楚聿豐的肩,又喘又激動地說道:「聿豐,她在哪裡?我想見她。」
楚聿豐搖頭,「大姊不會見你的!如果她想見你,何必托我到這兒等你?」
「她……她不見我?是她親口說的?」
「何止?她當著我們八個兄弟姊妹,及天女、天子面前發誓說的。這是她的誓詞,或者說是給你的絕情書,你拿去看吧!」
南宮無咎抖著手接過那張薄薄的信箋,打開信箋,一綹以絲線綁住的長髮赫然在眼前,上頭還有著他所熟悉的娟秀字跡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