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中部小鎮時,天色已經大亮。
這是尋常的小鎮,風光明媚,以種植花卉、經營花卉批發生意為主。鎮外有著大片的菊花田,徹夜燈光不滅,人們忙著運送花卉,貨車與休旅車川流不息,空氣之中,則飄散著淡淡花香,讓人心曠神恰。
江震卻對這一切視而不見。
他駕著車,直接到了警局前頭,俐落的下車,大步跨進警局。
小鎮上的警局規模不大,門口的值班警員,一見到他亮出警徽,知曉來人位階極高,立刻站起來,做了個標準的舉手禮。
「你們局長在哪裡?」
「樓上。」警員乖乖回答,目送江震往二樓走去。
磚造的二樓建築,在太陽曝曬下,室內溫度逐漸攀升。只是,室溫雖高,室內的氣氛卻很輕鬆,兩個大男人就坐在檜木桌椅邊,一邊喝著老人茶,一邊嗑著瓜子閒聊天。
「誰是分局長?」江震疾聲問道。
一個滿腮粗短黑胡的男人,慢吞吞的舉手,卻沒有回頭,嘴裡還在嗑著瓜子。
「我要找人。」江震冷著聲開口,寒眼冷瞪著對方。
那男人慢條斯理的轉身,在看見他時,黝黑的臉上慢慢堆起了詭譎的笑。
「啊,是江震呀,歡迎歡迎啊!」他嘴角勾著笑。「你還記得我吧?我是陳志明,在警校時跟你同屆。」
另一個男人,穿著橘紅色的消防制服,喝光手裡那杯老人茶後,才跟著轉身,俊臉上的笑有些不懷好意,像是早就料到江震會找上門來。
「呦,這不是鼎鼎有名的飛鷹特勤小組的江副隊長嗎?」成大業背靠木椅,嗑著瓜子往嘴裡拋,壞壞的笑道。「請問,江副隊長大駕光臨到我們這個小鎮來,是要找什麼人哪?」
認出眼前這兩個「老朋友」,江震的臉色一沈,表情更鐵青了。
這兩個男人,的確都是他在警校時的校友。同屆的陳志明,跟他算是點頭之交,肯定願意幫他找人。
但是,小他幾屆的成大業,跟他之間卻有過節。在警校時,彼此都血氣方剛,現在,他老早忘了,當時是為了什麼事,才會跟這學弟動手,只記得兩人之間,曾經衝突過好幾次。
為了靜芸,江震難得壓抑火氣,沈聲開口。
「林靜芸。」
「林靜芸?誰啊?是你的什麼人嗎?」
「我老婆。」他臉色難看的回答。
陳志明點了點頭,聰明的沒再追問。倒是一旁的成大業,立刻把握機會,故意裝出詫異的表情。
「你是說,你不知道你老婆在哪嗎?」他提高聲量,確定他所說的話能夠傳遍這棟屋子。「意思就是,你老婆跑啦?」他說完立刻哈哈大笑。
江震冷瞪著他,要不是急於找靜芸,他肯定會先解決這個王八羔子。他轉過頭,看著陳志明。
「陳志明,你知不知道她住在哪裡?」他百分之百確定,靜芸就住在這個小鎮裡。
陳志明正要開口,成大業卻靠過來,手臂一橫,把陳志明推到後頭去,堅持搶下發言權。
「等等、等等,我等今天已經很久了。」他一臉屌樣,挑眉笑道。「江學長、江副隊長,來啊,你開口求我啊!我是這裡的消防小隊長,這裡也算是我的地盤,只要你肯求我,我就告訴你,你老婆人在哪裡。」
江震捏緊拳頭,冷冷的瞪著成大業,看出這傢伙壓根兒就只想搗亂,阻止他去找人。
要他求人?!
休想!
下一瞬間,他掉頭就走,獨自走出警局,決定一間一間的去問,遲早也能問出靜芸的下落。
這純樸小鎮上,到處有她留下的「痕跡」!
幾個小學生,戴著橘色小帽,背著書包,蹦蹦跳跳的去上學。每個書包上,都繫著手工精緻的布偶娃娃,每個娃娃的神韻,都跟主人有八分神似。
雜貨店的桌子上,鋪著棉質印花布,邊緣還綴著蕾絲。
大榕樹下,老人們聚眾閒聊,人手一杯老人茶,每個人的面前,都擱著藍染布縫成的杯墊。
一個年輕的少婦,推著嬰兒車經過。粉嫩的嬰兒懷裡,抱著一個可愛的熊布偶。
江震就循著這些「線索」,一路找去。正當他準備向一個在機車上懸著小綿羊吊飾的年輕女孩,開口詢問老婆的下落時,身後驀地傳來擴音喇叭的聲音。
一輛鮮紅色的消防車,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背後。透過車窗玻璃,可以看見成大業的唇上,仍舊勾著壞壞的笑。
「小婉,這男人是來找靜芸的喔!」聲音從擴音喇叭中傳出,又響又刺耳,整條街的人們,全都回過頭來,豎起耳朵聽著。
聽見江震要找的是靜芸,那女孩突然臉色大變,火速跳上機車,用最快的速度逃走,彷彿眼前這個男人身上帶著什麼可怕的傳染病。
不只是那年輕女孩的態度有異,整條街上的人,有的嚴肅、有的興味盎然,都開始交頭接尾,小聲的議論紛紛。
江震咬緊牙關,把拳頭捏得死緊,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消防車卻用最慢的速度,緊跟在他後面,成大業的聲音,持續從擴音喇叭裡傳出來。
「警告逃妻、警告逃妻。林靜芸,你老公來找你啦!警告逃妻、警告逃妻。你要是想跟他回去,就快點出來;你要是不想跟他回去,也要快點去躲起來啊!」成大業懶懶地坐在車上,拿著麥克風大聲疾呼。
江震暗暗咒罵了幾句。
該死,這傢伙根本不是要幫他,而是在阻撓他!靜芸要是願意見他,老早就自動回台北了。她會在這兒住了兩周,代表她根本不願意回去,要是她聽到擴音喇叭的內容,聽到他來了,她肯定會逃得遠遠的。
成大業惡搞得欲罷不能,改用「柔情攻勢」,口氣一變,轉成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文藝腔,深情款款的說著。
「靜芸,你快出來啊,你丈夫很想你呀,想得不能吃、不能睡,剛剛還在警局裡哭了呢!」他愈說愈樂,掰得格外流暢。「你知道嗎?他哭得像個嬰兒,嘴裡還不斷喊著你的名字,說不能失去你、不能沒有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