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鍋焢肉在瓦斯爐上煨著,光可鑒人的餐桌上有數樣青菜,
「你在外面應酬多,沒有什麼機會吃青菜,所以我就多炒了幾樣,希望合你的胃口。」
她盛了兩碗白飯。
「我要用碗公,最大的那個。」瞥了眼她的動作,吁若湛動手把焢肉端上桌,因為燙,放下之後拚命的把雙手的兩指往耳朵摩擦。
她沒有說什麼,真切的笑容卻躍於嘴角。
他坐到主位上,揭開陶盅,亂沒形象的嗅著肉香煙絲,一副迫不及待的猴兒樣。
接過舒芙裝到尖出來的碗公,他心滿意足的淋上湯汁還夾了最肥的焢肉大口扒起飯來。
「燙……好吃。」他居然歎了好大一口氣。
「誇張!」她笑,也入了座。
吁若湛發現她坐在空調通風口處,涼風吹得她舒服的瞇起眼睛,本來就不是很大的眼因為這一瞇完全剩下一條縫。
她真的喜歡他家的冷氣。
其實,他看得出來舒家的家境並不優渥,她每天簡陋的午餐此遊民還要差,遊民起碼有社福會供應三餐,她呢,顯然不是那回事。
飯吃著,吁若湛不由得打開了話匣子,他滔滔不絕的把年少時曾經賴在祿瑤王家裡大啖焢肉的往事跟她說了,一群死黨的糗事,也把祿瑤王因為愛吃煌肉可以嗑上五碗白飯的輝煌紀錄給賣了。
舒芙是個好聽眾,但是她不悶,她會適當的提問題發表感覺,一頓多出來的晚飯心滿意足的結束了。
雖然有點不捨,兩人看完一片吁若湛借來很久卻沒看的恐龍紀錄片,還是到了送舒芙回家的時間了。
為她買悠遊卡,送她搭捷運。
兩人躊躇在隆隆鐵軌聲的半密閉空間中,吃飯時的親暱似乎因為某種詭譎的氣氛消失了。
十分鐘後舒芙搭上了末班車。
車走了。
看著星夜人稀的捷運站,不知道哪來的失落感卻無端網住吁若湛。
那夜,自從舒芙離開後突然變長了。
第七章
天氣突然說熱就熱了,即使日頭已掉到西邊去,那股悶熱還是揮之不去。
車子穿過坑坑洞洞的柏油路,停在舒芙家門口。
不用進去,罵人的聲浪就跟天空那熱氣混合著席捲而來。
「……沒錢?什麼意思,我運氣背,千辛萬苦的生了小孩又不孝,會賺錢了喔,翅膀硬了喔,沒把當媽的放在眼底,妳給雨臻錢去拿小孩,我只不過在牌桌上輸了點小錢,死小孩,妳最好認清楚我是妳媽,妳就給我錢懂不懂……」潑婦般的媽媽蓬頭垢面,嘴叼著煙,因為長期無眠此六十幾歲的阿婆看起來還要老,但是那股討錢的凶狠勁卻絲毫不遜色。
可以清楚的看見舒芙低著頭挨罵,他們家鬧出來不能見人的事太多了,她實在不想再讓鄰居看笑話。
不應不答,她母親的氣總歸會消的。
「……妳以為裝啞巴就沒事了嗎?」說完一個巴掌摑了過去,本來就跟弱柳差不多的舒芙毫無疑問的摔倒一邊去。
這景象讓車子裡的吁若湛整個人緊繃了起來,本來悠閒擱在車窗的手,青筋整個浮現。
他出身正常的家庭,父母恩愛,即使媽媽常有脫序演出,卻把孩子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絕不會拿小孩開刀。
舒芙不是三歲小孩,她母親竟然連最基本的顏面都不留給她。
他推開車門,湛亮有神的眼蒙著陰霾,貴氣溫文的輪廓因為萌生勃發的怒焰陰沉又嚴峻,鼓動的衣衫嚇哭了經過的小孩。
因為天氣熱敞開的大門踏進了長腿。
胡婉真被突然出現的吁若湛給駭住,瞪著瞪著,像認出人來的驚愕表情,掩嘴,從指縫吐出一個字,「鬼。」
「媽?總經理?」
胡婉真開始喘氣,轉回頭抓起角落的掃把牢牢靠在胸前當作武器。
「妳憑什麼打她?!」
舒芙趕緊從地上爬起來。
「我……哪有!」胡婉真矢口否認。
「我親眼看到。」他向前一小步,胡婉真退了一大步。
「我想妳並沒有受到教訓。」
那掃把無用武之地的指著吁若湛,胡婉真看了看舒芙,深刻的懼怕從四肢百骸湧上來。
她不是擺脫他們了嗎?
「我有……你瞧她細皮嫩肉的,我很少動她,因為她翅膀硬了,每次都跑給我追,這死小孩……不不不,我老了,剛剛,是不小心,對了……不如你問她,問她就對了,問她就知道我對她如何?」
「我怎麼會不曉得妳對她有多刻薄。」看看她教養出來的舒芙跟自閉的小孩沒兩樣,這女人剝奪了一個小女孩應該有的歡樂與無憂。
「我……」她心虛了,捫心自問她只是個自私的女人。
「總經理,不要說了--」舒芙不忍,看見媽媽縮在角落氣勢全無的模樣,她不忍。
吁若湛沒想到舒芙會撲過來,整個人被她給攬住,她抱的那麼緊,緊到想掙脫,勢必會傷了她。
「不要、不要、不要……」她破碎的低語。
鑰若湛低頭看她,她白白的臉腫得像湯包,她那當人家媽媽的人一點都不留情。
她只有認命和息事寧人的表情。
「請你不要生氣,我沒事的。」
「這樣還叫沒事?」他還氣,指頭不留情的戳下去,叫她痛得瞇眼齜牙卻不敢吭聲,
這種該死的個性,他恨死了!恨她不會保護自己,恨她蠱惑了他的理智!他一把憤然抓住她手腕。
「痛……好痛!」豆大的淚滾在眼眶中。
看著她眼底滾來滾去卻怎麼都不肯掉下來的淚珠,他怔怔的鬆開手,清晰可見的五指印已經在她纖細的腕上留下紅痕。
他斥責別人加害舒芙,卻沒想到自己也是。
他臉色灰敗。
舒芙不去看母親的臉,只看他,「不要緊,我的皮膚很好,不用幾天就能消腫。」
吁若湛冷著臉,神情難看到極點。
「對不起,很多很多的對不起,你說我不識好人心,不懂人情都好,請你先出去好嗎……總經理。」
舒芙不知道哪借來的膽竟然把她敬畏如天神的男人往外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