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 *** ***
(王道明醫師,王道明醫師,請盡速至3102病房。)
安靜的病房區,突然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王道明聽見廣播,馬上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進病房。
經過一番急救後,病床上的人終於回復呼吸。
王道明鬆了口氣,吩咐護士將溫商兆轉送至加護病房。
再次由昏睡中醒來,溫商兆只能感激上蒼。
「商兆,通知婉嫣吧!」王道明守在病床旁,苦口婆心的勸著,不希望在老友病危時,唯一的親人卻沒守在身邊。
「不……」
溫商兆喘息著反對,激動得讓王道明不得不出聲安撫。
「別這樣,深呼吸,慢慢講。」
溫商兆直吸了好幾口氣,才慢慢的平靜下來。
「別讓嫣兒知道,別讓她知道。」
王道明緊緊握著他那瘦得幾可見骨的手。
「你……」他心裡實在不忍,「你怕婉嫣知道了會承受不住,但如果她連你最後一面都見不到的話,她只會更難過、更難承受!」
他的情況已經差到隨時有可能撒手人寰,教他怎麼能不擔心!
溫商兆緊抓著他的手,干皺的臉上是痛苦、是祈求!複雜的神色後,是對命運、死神的屈服。
嫣兒!他的女兒啊!他們父女的感情向來深厚,小時候的嫣兒更是不能稍稍離開他片刻,也許是因為妻子已不在的關係吧!他將全副的精神全放在妻子留給他的女兒身上,看著她一天天平安的成長,他比誰都開心。
怎麼能讓她知道,她絕對沒辦法接受他即將死亡的事實,但道明說得沒錯,就算現在不說,他若死了,嫣兒還是一樣會傷心。
他的嘴張張合合,最後艱難的吐出一句:「先別告訴她。」
就讓她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吧!萬一他真的不行了!那再說吧!
現在的他,實在無法想那麼多、那麼遠。
他能看到的,只是一片白;他能做的,只是與死神做垂死的抗爭……
第四章
韓觀睿悄悄的走進客廳,看著坐在地上垂首努力的溫婉嫣。
自從他不准她單獨外出後,她便埋首在一堆小玩意兒上,他也才知道原來她是靜得下來的人。
常常回來時,滿屋子安靜,他還以為她自個兒跑出去了,正想發怒,卻在沙發上找到她,懷裡還抱著本書,就這麼睡著了;要不就是一屋子的輕音樂,加上一壺熱茶;再不然就是影片欣賞。還有一次是央他帶她去花市,而後抱回一大堆花,之後的兩天她便插了一盆又一盆的花。
當然,也會聽見她練箏,琴音很美,他常常會不自覺的聽到失神,坐在和室內陪她一整個晚上。這大概是兩個人唯一能平靜相處的時刻。
還有,便是些小東西的製作了。昨天看到她在縫布偶,心裡還著實訝異她會動針線。而今天,他打量著桌上的瓶瓶罐罐,裡頭全是些色彩繽紛、五顏六色的小珠子,而她手中拿著線,正在將珠子串出形狀……
他瞇起眼看著桌上的瓶瓶罐罐,腦中的一絲記憶被挑起。怪不得他會覺得她面熟,不知多久前,他們的確見過一面。
「你回來了。」溫婉嫣抬起頭,露出笑容。
她那溫婉的笑容,此時看來卻耀眼得刺目。
韓觀睿冷眼看著在她手上那串半完成的鏈子。居然就是這麼偶然的相逢,她居然就為了那短短不到三分鐘的會面,種下了毀滅他原本生活的火苗!
「怎麼了?」溫婉嫣感到不對勁,囁嚅的開口。
他的表情好可怕!這是許久未見的情形了。她下意識的摸摸臉,想著自己做錯了什麼?
她怎麼會如此盲目,她怎麼能如此隨便、自以為是?
韓觀睿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在她身旁蹲下,看著滿桌的瓶瓶罐罐,心裡想的是那天的驚鴻一瞥;那印象淡得比紙張還薄,若不是他記憶過人,要不是看到這些東西,他根本想不起來。
他守護了十六年的承諾,卻被她那短短不到三分鐘的相遇給推翻了,
他不自主的伸出手,欺向她那纖細的頸子,卻在看到她驚疑的小臉時,倏地轉了方向,掃翻滿桌的罐子。
只見細小的珠子灑了滿地,溫婉嫣不禁小聲驚呼。
「瞧,打翻了呢!」他的語氣十足輕柔,但由身上迸發的怒意卻是難掩的強烈。
溫婉嫣不明白的看著他明明氣壞了,卻又要強忍的模樣。她不怕他的怒氣,卻不懂他為何生氣,生了氣又為何不乾脆大吼出聲,卻要裝出沒事樣?
「你為什麼生氣?我做錯什麼了嗎?」沒有控訴或指責,她只是疑惑的看著他,慢慢的問出心裡的疑問。
但韓觀睿沒打算回答。
「今晚全撿起來,我可不希望一進門就踩到一堆珠子!」
他故作鎮定的慢慢站起身,給了她殘酷的一笑,便砰的一聲甩上臥房的門,留下一地的珠子和沉思中的溫婉嫣。
聳聳肩,溫婉嫣要自己別在意、別亂想,他可能是不小心的,也或許是他的心情不好,才會這麼反常,沒關係的。
深吸了口氣,她眨回眼中的霧氣,拍拍蒼白的雙頰。
到廚房拿了個玻璃盆出來,她開始仔細的拾起地上的珠子。
*** *** ***
早晨,韓觀睿打好領帶走出臥房,見到猶坐在客廳地上夢周公的溫婉嫣。
看向她身旁的桌上,正整整齊齊的擺著昨夜他拍散的罐子,而裡頭的珠子則已被撿起來放在一個大玻璃盆中,看來她正在重新依顏色分類放妥。
他輕手輕腳的走近她,屏氣在她身旁蹲下。
一頭捲曲的長髮被散在背後,她就這麼伏在桌上睡著了,想必是累極,雙眼下還有著易見的黑眼圈。
心中不期然的浮現不捨,韓觀睿回房拿了一床被子替她蓋上,並在她頰上印下輕吻,隨即愣在原地。他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