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說中事情的重點,袁放嵐就是不夠沉穩,學不來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總是習慣性的與母親一來一往,談得不亦樂乎。
袁放嵐一呆,講到最後,好像變成是他自己的不對。
「可是,老媽要我結婚耶!我如果不說話,她肯定就當我答應了,我才不肯!」
再說,有話不吐不快啊!
「皇、申、澱沒一個留在台灣的,你不會也跟著跑?」
批著文件,袁天勉強撥出三分注意力給他悲情的弟弟。
「我也想啊,可是我最近答應要在『得久藝館』辦展覽,怎麼跑?」袁放嵐哭喪著臉,表明了自己也是萬不得已才會留在台灣。
「你沒救了。」袁天言盡於此。「別在我這兒吵,回你工作室去。」
袁放嵐見他如此,也只能歎氣。
看來,自己是真的逃不過了。
*** *** ***
「得久藝館」位於台北東區,在藝術界頗富盛名。
館內共分三部分,除了平時固定展出的「選館」與「得館」外,其中的「樓館」則會不定期的邀請當代各界傑出人士舉辦個展,並爭取當期販賣總價的百分之十捐予慈善機構。
而此時在樓館內,五、六個人正忙著將二十來件的雕刻作品定位、整理,準備下星期的「放嵐之刻」個展活動。
宇菁也在這行列中,她是剛畢業的新鮮人,才來得久上班三天。
好不容易準備動作告一段落,大夥兒正忙著核對資料做最後一次檢查時,宇菁卻楞在一件不過三十公分高的石雕前。
「哇!有沒有搞錯,這麼一隻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居然值這麼多錢?」像怕自己看錯似的,宇菁整個人貼近玻璃櫥窗,一個個的數著那成串的零。「不會吧!這麼貴?」
「你也這麼覺得嗎?」一個既哀怨又頗為無奈的男音在她身後響起。「我也覺得這匹馬活似四不像。」
「這是馬?」
宇菁聳聳肩,小腦袋稍稍後移,努力的看著玻璃櫥窗內燈光照射下,那只有四隻腳的動物,而後放棄的搖頭。
「看不出來。」
「沒辦法,原本就是失敗作,我一開始是想刻駱駝的。」後頭的男音更無力了,語氣無奈的讓人想笑。「誰知道駝峰刻差了,只好把它整個打掉換刻馬。」
「你一開始是想刻駱駝?」
宇菁到現在還沒有發現這句話有點問題,雖然心裡有些怪異的感覺,但她決定忽視它。
「拜託,駱駝哪是長這樣!」
「它現在是馬。」男音有絲著急的解釋:「只不過真的是什麼也不像,但是旁人的評價倒是很高,我真是不懂他們的標準在哪裡。」
袁放嵐說到這就想歎氣,現在所謂的藝術評論根本就是……算了!
有時候他真的懷疑那些人是在看作品,還是看他「袁放嵐」這個名字。
「評價很高?從哪裡下評斷的呀?」宇菁挑高了眉,「這也怪不得它的價錢後頭有這麼多零了。」再看了價牌一眼,宇菁忍不住咋舌。
「好貴。」
「我也是這麼覺得。」老實說,袁放嵐覺得這件作品拿出去送人都令他覺得羞慚,本來是想毀掉的,可是康得選——也就是得久藝館的主人堅持要他拿這件出來參展。
他想,應該是康得選故意在惡整自己。
不過,康得選倒是將這件事說得非常高尚。
你以為來的人都是真正的藝術鑒賞者、收藏家嗎?別笨了好不好,其實多得是附庸風雅的人,這種人給他們好作品是浪費,不如用你所謂的失敗作來敲他們一筆,反正各取所需嘛!還有,說好了,這匹「馬」的所得,要全數捐給慈善機構,反正也是多得的。
他都這麼說了,袁放嵐也只好拿出來展覽,沒想到,這麼一件「小事」會害自己現在站在這裡,接受一個二十出頭小女生的奚落。
唉!真是交友不慎。
雖然如此,他還是很認真的解釋。
「其實我也算有良心了,這件作品的標價,已經先行打了七折……」
宇菁驚叫著打斷他的話:「七折後還這麼貴?這個人是搶匪不成?」
宇菁的一句話,再度讓袁放嵐的希望破滅。
都是康得選,要不是他出這餿主意,自己怎麼會被誤會成這樣。
被說成這樣,他袁放嵐以後還要不要出來混呀?說不定大家一提到他的名字,只會想到那只「四不像」。
哦!還有搶匪。
「小姐,這價錢其實是別人訂的。」袁放嵐只能苦笑。
大家都說藝術無價,但事實上是個人觀點不同,喜歡的人,更貴也說值得;不屑一顧的人,說不定送他他還嫌礙眼佔空間。
而自己呢,大概是個性的問題吧!他向來只負責動工,其他的全由旁人包辦,包括定價。像這次的標價就是康得選的傑作。
「是哦!」
宇菁終於對那一串零失去興趣,決定轉過頭去看看,到底是哪個男人在自己耳邊叨念不休。
才一回身,宇菁就呆住了。
好亮眼的人。
眼前的男人唇邊帶著一抹笑意,雖然頗為無奈,卻無損於他的明亮,宇菁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個陽光型的大男孩。
但是,他不是藝館的人。
「你是誰?這裡還沒開放,外人禁入哦!」宇菁努力的板起臉,準備趕人。
袁放嵐聞言,尷尬的指著那匹馬。
「我,就是那個『搶匪』……」
*** *** ***
丟臉死了!
宇菁的視線就這麼定在男人的笑容上,她真想挖個地洞躲起來。
怪不得,怪不得她老覺得他的話有點怪,原來他就是那個被自己批評到家的搶匪。
見她一臉怪異的神色,袁放嵐忍不住解釋起來:「其實,這個呢……這匹馬,我是覺得和廢物沒兩樣,總之……就是康得選他說反正也是,就……」袁放嵐放棄了,因為他發現事情只會越解釋越複雜,而且聽起來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