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興卻不忙著回答,反而站起來說:「稍安勿躁,丫頭,我覺得人家理想,可也要對方願意出來競選才成啊,你說是不是,等我問清楚。一切敲定之後再告訴你;今晚嘛,我們先來吃個團圓飯,我去請廚子加菜。」他邊朝後頭走,還邊吩咐道:「程勳,你別走,留下來一起吃,你一走啊,我們父女倆可就成了二缺一,不算團圓羅。
「委員,我想吃『十全』菜。」一直沒有出聲的程勳突然開口。
「十全菜?」進興鎖起了眉頭,「現在都快開飯了,頂多一個鐘頭的時間裡,你叫廚子怎麼做得出十全菜來?」
「放心,絕對做得出來,這兩天我嘴饞,老是想著這道菜,所以早央廚子準備,今早還在廚房裡幫她撕了半天的金針,沒辦法。誰教我是始作俑者,累她又買又洗、又切又煮的?要把十項材料都處理得纖細如發,吃來入口即化,還真是門功夫。」
「知道就好,」進興笑道:「不過碰巧遇上碩人回來,你這嘴饞得還真是時候,十全?嗯,好兆頭!我去看看,務必要她做出含笑生前要求的味道來。」
他前腳一踏出,兩個年輕人後腳便凝眸相對,同時開口。
「你是故意——」
「騙委員容易,瞞我可——」
由於是碩人先停了口,便由得程勳繼續往下說:「瞞我可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你故意讓爸爸到廚房去,不得脫身。就是為了要審問我?」她仍試圖迴避道。
「是關心,不是審問,碩人。」
「還記得邱元姝嗎?」她卻突然轉了話題。
程勳熟知碩人的個性,便鬆開原本鎖緊的眉頭,接續她的話題。「當然記得,她現在全好了嗎?」
「外傷已痊癒,至於心理方面,可能還要再看一年左右的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邱家負擔得起這筆費用?」
碩人搖了搖頭。「但余啟鵬負擔得起。」
程勳原本深深倚入沙發中的身子,聞言不禁打直。表情也一改悠閒為凝重說:「余啟鵬怎麼會跟邱家扯上關係?又為什麼肯幫邱家出這筆為數肯定不少的醫療費?「因為這是『買』我的部分費用。」她垂下眼瞼。
「告訴我是我聽錯了,碩人,告訴我他已經放棄那個荒謬的念頭,你快說啊,碩人!」
相對於程勳的激動,碩人要顯得沉著多了,她終究令程勳失望的搖了頭,並自背包中抽出厚厚一疊紙來,遞給他說:「他沒有放棄。」
「這些是什麼?」程勳接過手後問道。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迅速翻閱過後,程勳幾乎啞口無言。「這些……這些………」
「你都看到了,不是嗎?」碩人起身倚著沙發背。不疾不徐的說:「學校、唇顎裂嬰兒協會、小兒麻痺兒童保育院、早產兒基金會、受虐兒收容………」她覺得自己已毋需複述所有的單位。「凡是我待過的地方,他都捐了錢.每一筆均上千萬的款項,捐贈人用的還都是我的名字,現在這些地方在寫給我的收據和謝函中,莫不恭喜我佳期將屆,並說他們可以體諒我以後會把大部分的時間,全數轉移回家庭的心情。」
「那又如何?企業家回報社會,理所當然.而且還可以為他博得為善不欲人知的美名,我覺得余啟鵬甚至應該感謝你喚回他的良知,捐錢行善;天經地義,也是他自己心甘情願,你何須為此就——」
「如果他答應考慮一但忘了過去與爸爸之間的恩恩怨怨呢?」
程勳聞言一窒。「這是他親口跟你說的?碩人.你甚至還不算清楚當年往事的全貌哩!」
「這麼說,你是清楚的羅?」碩人反問他道:「那你又為什麼不肯跟我說個明白呢?」
「好,我就把我所知道的全說給你聽,二十多年前,有位我們暫稱A君的商人,長年與一名B姓的民意代表有金錢往來,政商互利,這時有位c君暗中收購A君所開的公司的股票,起先A君憑仗自己是大股東,根本不把c君的行為看在眼內,等到他覺得不對時,公司已面臨易主的危機。」
碩人趁他緩過氣來的當口接下去說:「A君懦了,利益與他幾乎重疊的B姓民意代表更慌、更亂,因為他在政壇中的聲望正看漲,眼看著就要直上青雲,如果背後的金主發生財務危機,一切的鑽營努力,豈不都要成為泡影?於是他央求與C君相熟的同儕D君,拜託他向c君說項,請他把股票再讓出來。」
「原來你已略知一、二。」
「是的,既燃你們都不肯說,那我只好自己去查、去看、去推論和研判。」
程勳默然。
碩人卻彷彿立意要說個痛快似的。「D姓民意代表不負所托,順利讓C君點頭同意以幾與原價相同的價碼,把股權釋回,A君大喜,自然重重酬謝了D君。」
「不料半年後,此事為媒體所揭發,D君宣稱自己只是居間調節,一毛錢的謝禮也沒拿,並堅拒透露事件的內幕與過程,兩個禮拜後,他即在民眾正鬧得如火如荼,要求展開調查的喧囂聲中出了車禍,意外身亡,至於當時那筆換算成今日幣值,恐怕有上億價碼的五百萬元酬金,下落終成懸案,但一般大眾盡皆認為錢早已落入D君的荷包裹」
「那你應該也知道這些人是誰了吧?」
「A君是現在國內首屈一指的紅頂商人——林兆瑞,C君是當年以開設高級應召站『王朝』,在政商兩界皆如魚得水,優遊自在的王金印,D君是與他同宗的王志龍,而日君,」她咬了咬下唇,終究還是強迫自己擠出話來:「就是我爸爸。」
「你不相信實情即是如此?」
「我相不相信,或你相不相信,根本都無關緊要,程勳,你還不明白嗎?重要的是,余啟鵬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會收受那麼大筆的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