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安露出不太服氣的模樣說:「你為什麼一定要回那個冷冰冰的國家去?台灣不好嗎?還是英國那裡有比我們讓你更喜愛的朋友?或者是英國那裡的星空,比這裡的還要更美?更亮?」
「你明知道原因何在的。」羽嫣避開了孝安的逼視說。
孝安卻拗執的拉轉過她的身子來說:「你又怎麼知道我有沒有猜錯?帶你過來這裡的那天晚上,我和司奇只用一定對你的行蹤保密的條件,交換了你的留下,可沒說我們也知道你執意要離開的理由是什麼。」
「孝安,你知道我最羨慕你什麼嗎?」
一心要讓羽嫣快樂起來的孝安聞言遂故意答道:「我的優點那麼多,哪猜得到你羨慕的是什麼?」
羽嫣果然被她逗笑開來。「羨慕你愛上的,是一個肯坦然接受你的愛情的男人。」
孝安按在她臂上的雙手緊了一下,脫口而出:「傻瓜。」
「什麼?」羽嫣一愣,便又鬆開眉頭說:「我還以為你要罵我膽小懦弱呢,傻瓜?是啊,單戀到難以自拔的地步,不是傻瓜,是什麼?」
「就因為你一直自認為是單戀,才罵你傻瓜。」孝安甚至以「受不了」的神情,來強調她心中的不以為然。
「自認為是單……?」羽嫣迷惑兼慌亂的問道:「難道不是?」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好不好?因為這個問題我已經想了好久好久,卻怎麼也想不出答案來。」
「什麼問題?」
「為什麼在面對愛情時,你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勇敢、執著與積極,等到實際上面臨緊要開頭,就快要有所突破時,卻變得比誰都還要來得怯懦、退縮與逃避?就好像……好像……」孝安拚命思索著,想要找出她認為恰當的字眼。「好像你覺得自己不配似的。」
羽嫣血色盡失的清麗面龐,讓孝安失聲叫道:「原來如此,原來你真的存有這麼荒謬的念頭,為什麼?羽嫣,你這麼漂亮、這麼優秀、這麼能幹、這麼堅強,又這麼溫柔,如果有人要我列舉出你的優點,那麼恐怕給我個三天三夜,我也說它不盡,為什麼你反而會妄自菲薄呢?」
「因為我的成長背景,」羽嫣垂下眼瞼,教人心疼的說:「因為父親早逝,母親忙碌,後來改嫁,又有了她自己的家庭,所以從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什麼都必須靠自己,起先是不能,後來是不敢麻煩別人任何事,等到已經能夠自立時,就更是……」
「不必倚靠任何人了,對不對?」
「嗯,」羽嫣點一點頭,抬起眼來對孝安慘然一笑道:「你瞧,我其實已經搞清楚自己的心路歷程,大學畢業後,在交友方面,也已經漸漸克服了以往的心理障礙,不會再把付出當成是別人或許會嫌棄的干擾,也學會了不再事事委曲求全,企圖做到讓每一個人都說我好,卻也始終沒有讓任何人真正觸及我的內心。」
「你終於願意相信若有人對你好、喜歡你,那絕對就是因為你真的很好、真的討人喜歡的緣故,而不是因為你的曲意逢迎,所以別人才不得不有所回應的結果,」孝安已經眼含淚光的說:「換句話說,你終於透過誠實的面對自己,而建立起真正的安全感了。」
羽嫣淚水率先奪眶而出,並抱住了孝安說:「是的,孝安,你說的真好。」
孝安一連輕拍她纖細的肩膀,一邊哽咽的回應:「不,是你勇敢得教人感動,是你自己太美、太好了,羽嫣,答應我,你一定要繼續相信自己下去,永遠都別忘了這份得之不易的承認,好不好?」
「好,」羽嫣抽回身子,有點不好意思的破涕笑道:「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一定繼續相信自己,一定不讓你失望。」
孝安用手背迅速拂去淚水說:「包括愛情?」
羽嫣聞言一怔,神色複雜難解,雙唇輕啟,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
「怎麼樣?羽嫣,你答應我,包括愛情在內,都不會再低估自己。」
「我……我……」羽嫣掙扎了半天,最後卻仍打算搖頭放棄。
「不!不准搖頭,聽到了沒有?我再也不准你搖頭了。」孝安堅持著。
「孝安,我不是不想……」
「孝安,」她們兩人同時回頭,一起看到了正從樓梯口往這兒走來的那個人,天颱風大,不但撩起他的風衣下擺,也吹散了他一頭濃密的頭髮,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比孝安記憶中的任何一個時刻,都還要來得更加篤定、愉悅和誠摯。
「把她交給我吧,我想說服她相信愛情,應該是我的責任。」
「孝安!」羽嫣轉過頭來面對孝安,心慌意亂之餘,也只能滿臉疑問的對著她叫了。
「不關我的事,」孝安趕緊退到已走近她們身旁來的男人身後去。「我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不知道,出賣你的,一定是他那見不得新科立委為情所苦的兄弟,對不對?」情急的孝安乾脆轉而質問起他來。
「對,另外我那兄弟還要我請你趕快下去,因為今晚一定得試妥婚紗。」
「你不說我差點都忘了,我現在就下去。」孝安朝他眨一眨眼,於錯身之際,與他交握了一下手,然後便像完全沒有聽到羽嫣氣急敗壞的呼喚般,加快腳步轉下樓去了。
第六章
「羽嫣,你不陪我看一下星星?在天文方面為你啟蒙的人,我記得應該是我,沒錯吧?」
羽嫣雖然停下了原本意欲追上孝安的腳步,卻沒有抬起頭來,也沒有出聲。
於是他只好伸個懶腰說:「好久沒上司奇這頂層天台來了,幾乎都要忘了他這裡有多麼適合觀星,只是我們現在角色互換,應該改由你來告訴我更加深奧、更加有趣的天文星象學了,是不是?」
羽嫣此刻已經六神無主,她不敢期盼,卻又忍不住想要期盼,不想奢望,卻又不由自主的奢望起種種的可能,更因為害怕一旦抬頭,所有的心意便都會一覽無遺的落入他的眼底,所以只好將頭一逕的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