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弓起膝蓋,臉上流露出脆弱的表情,可這一碰就破碎的脆弱,是真實的她嗎?不,這個也不是真正的葉子菁,真正的葉子菁早在三年前的那場海難裡就已經消失了。
那天的天氣很冷,在那天之前她還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但那天之後,她就跌入了地獄,並且再也走不出那個地獄了!
房門被推開時,她的思緒依然漂浮在未知的時空裡,所以沒有聽到開門的聲音。
肖震走進房間的腳步很輕,輕到那個脆弱的葉子菁絲毫不曾察覺。
習慣的冷酷話語剛想說出口,肖震卻忽然停下腳步。這一個月,他幾乎很少回到這個家,是厭倦了吧?厭倦每天面對那個只會微笑的人偶,厭倦總是口出惡言的自己,厭倦了每天睡在他身邊毫無反應的妻子……
每次當他要擁抱她的時候,他就會感覺自己像個強暴犯,並不是在愛她,而是在侵犯她!
他的妻子除了會對他微笑和閉上雙眼,他看不到她其他表情,而他也厭倦了這一切,他甚至有想過結束,結束這種互相折磨的生活,是否會對他們都好?
此刻,他看到了她臉上另外的表情,那種脆弱到極點,寂寞到極點的表情……這個毫無防備的葉子菁震動著他的心弦。
讓他想到了兩年多以前,他第一次見到她站在台伯河邊時的那種表情。
原來她並不是個只會微笑的人偶,她也會有其他表情的時候。只是,她不願意在他面前流露而已。
他為什麼還要繼續互相折磨下去?就因為他放不下的是那個站在台伯河邊,一臉脆弱表情的葉子菁!
「今天晚上你父親要我們回家吃飯,你最好準備一下。」他拉開衣櫥,拿出要換洗的衣服。
葉子菁的眼裡閃過一抹驚慌,他看到了嗎?看到那個無比脆弱的葉子菁了嗎?
她倉皇回頭,卻只能看到他的背部。
她穩定一下心神,再度用笑容來掩飾自己——這已經成了她的習慣,無法改掉了吧?
「我來幫你拿,你先去洗澡。」她像個賢慧而體貼的妻子般走到他身邊,接過他手裡的衣服。
他回過身,用深思的目光凝視著她,看來,她又恢復了常態,又在他的面前緊閉起心房。
結婚兩年,他幾乎用盡所有的方式,期待她能在他面前打開心房,哪怕是憤怒、是咒罵都好,他希望她能毫無保留的在他面前表現她真實的自己。
可是,不管是一開始的耐心引導、溫柔以待,還是後來的怒不可遏、現在的冷嘲熱諷,都無法動搖她比石頭還要堅硬的心靈。
她是下定決心,從一開始就打算以這樣的方式來對待他這個所謂的「丈夫」了吧?
只有像他這樣的傻瓜才會踏入她的陷阱,才會在婚前作著那樣甜蜜的美夢,以為娶到了他今生摯愛的新娘,還以為對方會以同樣的愛情來回報他。
「何必呢?何必擺出一副賢慧的樣子。你也知道,你根本不能稱為一個妻子!」冷酷的話衝口而出,只要看到她那虛偽的笑容,他就忍不住。
這實在太不像他了。他好歹也是商場上叱吒風雲的人物,一向最自豪自己的自制力,無論何時都有清醒的理智,無論何時都不讓自己的真實情感流露……這樣的男人才是肖震,而不是此刻站在這裡對妻子惡言相向的肖震!
不等她回答——反正不論他說什麼,她都不會有任何反抗甚至抱怨!肖震逕自向房門外走去。「下午我來接你,準備好等我。」
「可是……」她看著自己手裡的衣服,停頓一下後,追了上去。「肖震,等一下。」
肖震驚愕的停下腳步,他是不是聽錯了?她居然會出聲喚他?
他沒有回頭,葉子菁只能看著他的背影說:「你還沒換衣服。」印象中,他是個很注重儀表的男子,似乎……也只是似乎了,他在他們還沒結婚前曾對她說過,合宜的外表是男人最好的武裝之一,完美的外表才能有完美的決斷。
「我在辦公室裡有衣服。」無意識地,他竟透露出這些日子他都住在哪裡。才說完,肖震就微微皺起眉,他應該不會犯這樣的錯誤才對,如果他不想讓對方知道的訊息,就永不會說出口。可是,每每遇到她,他就不再像自己!
「那好,下午我等你。」她似乎對他這些日子睡在哪裡毫不關心,沒有繼續追問,也沒有堅持要他留下,而是如同往日般順從的說再見。
他憤而轉身,在看見她臉上平靜的表情後,憤怒卻驀地消失。為了這樣的她生氣並不值得,他也沒有那麼多精力去為無法改變的事情,一再生氣憤怒。
「就這樣。」他輕輕點頭,帶著僵硬的神情轉身離開。
他看見了嗎?葉子菁手裡緊握著他的襯衫,定定望著他的背影。
她知道他看見了,看見剛才那個脆弱的自己,可是他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問。
他為什麼不說也不問?她緩緩轉身,他們剛結婚的時候,他是那樣的溫柔體貼,是她從不曾想像過會從他身上得到的溫柔。
她總是聽父親和哥哥說他是個鐵腕男人,說他無情無愛,冷酷無情得讓所有人都不禁顫慄。但也因此,只有他能拯救他們葉氏企業,也只有他可以幫助他們走出困境!
可是,她遇到的男人卻和父兄形容的那個鐵血男子完全不同,他會對她笑,會溫柔的摟著她,對她說情話,會想盡辦法讓她笑,逗她開心。
水珠滑過臉頰,屋子裡應該不會下雨才對,那這是什麼呢?葉子菁迅速用手抹去這滴奇異的水珠。
她走進房間,將他的襯衫小心的掛起。
他不知道,她已經是個不會真心微笑,不會感到快樂的女人了。在那個讓人心碎的海難之後,她就等於是行屍走肉。
肖震,如果你真的夠聰明,就不應該選擇我當你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