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油還沒買呢,她調整車子的方向,一踩一踩地往雜貨店的方向。
才踩沒幾下,她的車子又被一隻手直挺挺地擋住了,又是肯特。
「謝謝你。」他臉上的肌肉牽動,稀罕卻標準地吐出這三個中文字。
卓敏怔了五秒鐘才恢復踩動的動作,肯特也才放開她的車讓她順利地離開。
「不客氣。」離去三公尺後,她才想到要謙遜,因為她的心情突然激昂了起來,讓她無法正常思考。
「真的不用客氣。」她又放雙手騎車,心情飛揚得簡直像在飛,只是三個字而已,竟然給她如沐春風的喜悅。
是因為他的聲音那麼好聽呢?還是只因為他對她說話?但願還能和他說話。
也許他正是卦象中那個近在咫尺的人?
***
那天那三個字就像是神跡,不,也許只是她的白日夢。
日子絲毫沒有改變,肯特在她們家還是個不笑、不語的「鬼」,無論別人如何和他說話,他不開口就是不開口。
也許惟一改變的只有卓敏,從那天起,她就一直心繫於他,希望能再聽見他的聲音,看見他那柔和的表情,心中那陣波濤已經不只是好奇了。
但,如今已過兩個月,那六隻狗都也已長大、被人領去,她還是沒有盼到半點她想要的,而她心中那股莫名其妙想靠近他的渴望,一如大火燎原。
不行,不能再如此膠著下去,如果她只是一徑地等待,那麼,她也許就會因等待過久而死,那不是她一貫的作風。
她一直是積極、主動、進取的熱血少女,即使愛情也不能使她例外,她要恢復原有的自信和風格。
「卓敏,電報。」郵差先生在門口呼喚,把卓敏從沉思中喚醒。
「謝謝。」卓敏接過來一看,是萊恩拍來的,上星期她拍電報去向他要肯特的生辰八字,想不到他這麼快就查到了,真是有效率呀!
上面有她所要的答案,而那答案正好是她所臆測的。果然,肯特正是與她同系一條紅線的人。嘖,難怪她無論如何就是對他念念不忘。
既然他不採取主動,那麼,她就要付諸行動了,不管他是頑石還是花崗石,她定要打動他的心,也要使他們的愛情有聲有色。
等著瞧吧,你是我的。
第二章
「卓敏!不許你再動那個『香煙』的腦筋。」這是卓母這個星期來第十二次反對卓敏推算命盤。
「媽,人家有名有姓叫肯特,不叫什麼香煙。」卓敏心平氣和地解釋,卻沒有如卓母所願停下手上的動作。
開玩笑,她算的是她命中另一半的今天運勢耶,怎麼可以畏懼強權,說停就停?而且,她想知道這個不苟言笑、個性剛強的殺手級人物,到底是不是像命相學中所顯示的,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好好老公?
「我還『七星』咧,」卓母固執己見。「反正我不許你動那個金髮『阿凸仔』的腦筋。」卓母非常瞭解女兒的動機。「他不是我中意的女婿人選,也不會是你該嫁的人,你惟一的選擇是里長的兒子。」那個「阿凸仔」長得又瘦又高,平常沒事又直挺挺的,活像根被附身的電線桿。這倒也罷了,長得高又不是他的錯,問題是他那張像戴著幾十層面具的臉,好像從來不知哭笑為何物似的,永遠只有那一號小孩子看到會嚇哭、大人看到會作噩夢的吸血鬼表情。前一陣子左鄰右舍還頻頻責問她們是不是虐待客人,否則這客人怎麼老是飽受虐待的樣子?現在,只要小孩子哭鬧,他們便恫嚇:再哭,就叫卓家那個金髮魔鬼把你吃掉!這句話比賞小孩子「竹筍炒肉絲」還管用——
這樣的人怎麼能當她的女婿?又怎麼配得上卓敏?一個兒子在混黑道已經令她為難,如果再增加個黑道女婿,這……簡直故意讓她難堪。
她最大的心願是把三個女兒嫁入書香世家,再娶個博學的媳婦回來,誰知一切事與願違,卓紋嫁給花心風流人盡皆知的「飆情大少」,前幾個月還生了個「飆情小少」;卓蓮嫁了個情場聖手兼黑道老大,現在肚子裡有個兩個月的「小老大兼小聖手」,根本沒有一個乖乖的如她所願,不行!這種現象不能再姑息下去,最後這個女兒她一定要堅持原則,替她找個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丈夫,嫁入書香門第,以慰丈夫在天之靈——而最好的人選當然是里長那個學成歸國的兒子。
「不許我動他的腦筋,難道你要留著自己用?」卓敏的眼中閃著弔詭的光芒。她只是想激走卓母,不讓她再干擾她而已,可不是真的要把自己的男人拱手讓人。
「死孩子,沒大沒小,這種話是你說的嗎?」卓母毫不客氣地擰了她一把。
「我說總比別人說好吧?」卓敏痛得跳了一下,卻不記恨地挨到母親的身畔,悄聲說:「怎樣?有沒有意思?需不需要我出馬幫你牽牽紅線?我建議你先試試尺寸合不合,再考慮論及婚嫁,你知道嘛,外國人的尺寸……」真是得寸進尺。
「卓敏!」卓母跳起三丈高。「你這個不正經的女孩子,這樣怎麼可能有人敢娶你?」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我說的是生活觀的尺寸、價值觀的尺寸和各種觀念、習慣的尺寸,夫妻是要生活一輩子的,這些當然要先試探清楚,難不成等婚後再來磋商?」卓敏轉得還真順。「強辭奪理。」卓母伸手又擰了她一把。「你再不改掉這個信口雌『黃』的壞習慣,看我認不認你這個女兒。」她這種口沒遮攔的個性,可真令人擔心。
「沒關係啊,我已經過了法定私奔年齡,你不認我,我就邀個人私奔嘛。」卓敏說這些話有如吃飯喝水那般平常,反正平常開玩笑開慣了。
「你……」卓母再次舉起手來,準備賞她一頓好嘗的。
「虐待兒童唷,我要去兒童保護中心投訴……」卓敏這次沒有再傻傻的受「擰」,她拔腿跳起來,往門口逃,迎面撞上一堵原本不存在的牆,她沒有被反彈回來,倒像壁虎攀在牆壁上那般,攀在這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