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榮華看了他們一眼,建議道:「講重點就行了,細節我不介意你略過。」這種陳年的風花雪月,他根本不想聽。
張景不滿地睜開一隻眼睛,咕噥地道:「你嫌我囉哩囉嗦、講話不著邊際是不是?年輕人,那麼沒耐性!潔西卡這件事的重點就是當我們正狂歡時,被她父親逮個正著,我為求自保,丟下她一個人,抓起自己的衣物便哭著跑掉了!」
張榮華愣了一下。「你哭著跑掉?」
同一時間,其他親友噗哧一聲,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我以為我完了!」張景眉頭皺得更深了,嘴角老大不高興地往下撇。「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潔西卡在一個星期後被送往英國,我們從此未曾再見過面,至今我仍欠她一句道歉!」
「原來如此。」笑意懸上嘴角,張榮華隱隱笑了起來。
「不准笑!」張景惱羞成怒地冷斥,重重哼了一聲,方又回到原來的話題。「第二個女人就是你母親,我對不起她的事跡,你比我清楚,天可憐見,每晚我都為她禱告,幾年前,我偶然看見她與丈夫手牽手在公園裡散步,人雖老了,但那幸福洋溢的表情太迷人,那時我便頓悟,她現在的生活很快樂!」
張榮華點點頭,沒有評論,但他的笑容是溫暖的。
「至於第三個女人嘛……」他的眼皮沉重合上,情愫愁亂。「是我最大的遺憾。我愛她,雖然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十分短暫,但我早已無可自拔地愛上她。醒著時的她,就如破曉的朝陽,充滿活力,世界對她而言,是探索不完的新奇寶藏;入睡的她,睡容安詳,枕在我懷裡,彷彿就找到了她自己的天堂……」
「哦?」這挑起了張榮華不少的注意力。
「我曾因『好奇』,與潔西卡有過狂妄的年少戀曲;曾因男人的天性,與數不盡的女人交往,譜出風花雪月;曾因心境轉換及成家的念頭,和你母親共築三人小世界,但這一切其實都不是愛……」
「是欲!」旁人脫口搶白。
張景倏地睜開眼,兇惡地瞪了這群死不離開的閒人一眼,繼續他感性的告白。
「五年前,在那輝煌燦爛的仲夏夜,我們邂逅了,她的美、她的好,從此擄走我的心,我確信自己愛她,甚至願為她生、願為她死。偏偏就在我一心一意以為我們靈肉相契時,她消失了。」
「消失?」
張景喟歎,喉間是一陣傷感的哽咽。「她隻字未提的走了。孩子,她是我這一輩子唯一刻骨銘心愛過的人……」
「爸,你的意思是?」
「帶她來西雅圖。」他用閃爍著黑灰色光澤的眸子和顫抖的老手,真誠地握住了兒子的雙手,淚哽於喉。「雖然我無法得知她當初離開我的理由,但我相信一定是我哪裡做錯了,才使她一走了之。我的時間不多了,唯一的心願就是在我死之前,給她一個名分、給她一句道歉,彌補她這些年來所受的苦。」
「你要娶她?」
「我要讓她明白我有多愛她!」
張榮華一瞬不瞬地望著他。「真的?」他的口吻情不自禁充滿了狐疑,畢竟父親已有太多不良的前科,讓他不相信他突然間轉性,會莫名其妙對一個在五年前邂逅的女人念念不忘。
「真……」張景不自在地嚥了一下喉嚨。「真的!兒子,除了你,沒有人能幫我了!」他再次以感情四溢的眼神深深望著他。
張榮華沉思了一晌,終於俯身親吻他的額頭。「我明白了,我幫你,但你必須答應我別胡思亂想,把身子養好,盡快康復出院。」
沒錯,父親的話乍聽來似乎至情真意,對一個生死就在眼前的老人而言,確實是有可能想見上惦念已久的老朋友最後一面,但不知怎的,正因為他的感情太真誠、太過於流露,反而讓他覺得怪怪的,好像……
這個好色的老年人正利用他在進行什麼鬼計,教人不由得懷疑他另有所謀,這種感覺就有點像是……歹徒拿著一根棒棒糖在小孩子的面前拚命搖晃,笑嘻嘻地等著他一步一步落入陷阱的感覺,是他多心嗎?
此時,張景說出了那永誌難忘的名——
「兒子,她叫周子琳。」
「周子琳?」
「是,她就叫周子琳,把她帶來美國,我想見她!」那種刻意被他隱藏下來的不軌眼神又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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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雅圖機場
寬敞、現代化的機場大廳,人來人往。
人群中,有人是頻頻盯著手錶看,趕著出差洽公的上班族;有的是攜家帶眷,提著大包小包,等著出國觀光的旅客。
張榮華戴著黑色太陽眼鏡,站在大廳一隅。
他腳邊放置的是一隻簡單的行李袋,手上拿的則是五秒前剛響起的手機。
「你現在要去台灣?為什麼這麼突然?我完全沒有聽你提起!」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溫柔而熟悉的細膩嗓音。
張榮華溫善地笑了笑,來電的是與他同居在西雅圖市中心區的女友,蘇菲·弗蘭。
前兩天,由於父親住院的關係,除了回雜誌社處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外,大部分的時間,他都留在醫院裡陪伴父親,根本沒空回自己的住所,因此和蘇菲已有兩天沒碰面了。
他手插腰,轉身看向玻璃窗外,正好瞥見飛機沿著跑道緩緩移動,到達一定速度及距離,飛機便以優美的線條離地升起。
「我父親要我替他到台灣找一個人。我在家裡的電話答錄機中留了訊息,我以為你會收到。」
他曉得再過不久,它將於晴空中劃過一道線,傲然穿透雲層,進入一望無際的雲海。
頓了一會兒,電話那頭才重新出聲。「我沒回去。」
「沒回去,你上哪兒去了?是回波特蘭,你母親那裡?還是去找梅貝兒?兩天不在家,你總不至於露宿街頭吧!我相信你沒這嗜好。」
他頗有把握地說,露出興味盎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