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地審視那張蒼白昏迷的容顏,他的情緒依舊在低潮中翻滾。她的手好冰,即使他搓了又搓,也沒能帶給她一絲溫暖。
「別死,你是我騙來的新娘,沒有我的同意,你哪兒也不許去。」冷冰的唇瓣送出一陣輕言,他握著她的手淡淡說,難捨地親吻她的手指。
門一度開了又關,龍老爺、龍夫人在撞見這一幕時,決定退回去。
「讓他們獨處吧,裡面不需要我們。」龍夫人說。
龍老爺頷首,「走吧,住院手續還沒辦呢。」
***
破曉的天空下起了雨,雨滴拍打著窗戶,寒風一陣陣刮過樓台。
龍晨少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從染血的鐵棍上收回視線送到蓉蓉臉上。「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他盡量讓聲音聽來平穩,才不至於情緒失控。
蓉蓉抹掉一把眼淚,哭哭啼啼的說:「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當時我已經睡了,是被一陣叫聲吵醒,等我趕到你們房間時,兮薇姊已全身是血倒在浴室中,除了頭部嚴重外傷外,肩胛上還插著鐵棍。」
龍晨少一想起阮兮薇傷得體無完膚,頓時痛心疾首。
看來,宋芸生的死,以及不久前被發現的簡家千金雙屍命案,已非單純的兇殺,而是衝著他龍晨少而來!
「什麼樣的叫聲?」他問,眉宇間蓄起一陣怒濤。
「是男人的叫聲,很痛苦的叫聲,像瘋了一樣。」蓉蓉心有餘悸,意識陷入恐怖回憶中,兩手不自覺顫抖起來。
驀然,靈光一閃,她想起了什麼,急忙補充:「對了,我想那男人一定是從陽台爬進來,當時窗子是開的!」
龍晨少瞪大眼睛,似乎除了慘絕人寰的殺人手法外,對方更具備智慧及膽量,否則如何能躲過層層守衛潛入屋子裡?
「那時……要是律師大哥不那麼早走,事情或許就不會發生了。」回想起昨晚一切,蓉蓉不禁含淚呼喊。
律師大哥?「律師大哥?!」他斂神問。
「就是徐明陽。昨晚八點多的時候,他到家裡找你。」
龍晨少狐疑攏眉,臉上一股凝重氣息儼然漫開。「你說徐明陽昨晚到家裡找我?!」
「嗯。」蓉蓉對著他點頭。
站一旁的大傻,可糊塗了。奇怪,徐明陽干?跑去找龍先生?昨晚八點鐘以前,他明明一直跟在龍先生身旁,後來說身體不適才先行離開,怎麼……「龍先生,他昨晚不是──」
龍晨少出手制止他。「別哭了,兮薇已經沒事,去找老爺讓他送你回家休息,你已經一整晚沒合眼了。」他以平淡聲音對蓉蓉說。
蓉蓉乖巧地點頭,不忘憂急地央求龍晨少說:「好,不過兮薇姊醒來時,要記得通知我。」
「會的。」
蓉蓉一走,週遭的寧靜頓時形成一種壓迫感。
龍晨少雙唇緊緊抿成一條線,沉默了一晌。「大傻,帶些人去找徐明陽。」他終於決意,雖沒斷言什麼,不過對徐明陽行徑之可疑,瞭然於心。
「知道了,龍先生。」
***
阮兮薇泅浮於緩緩的河水中,神秘的音樂──或許只是一種奇怪的聲音──將她載浮載沈,彷彿她已失去了形體,只是河裡的一團泡沫。
她並不感到痛苦,只是有一點傷心,卻不知道為了什麼。
河流帶著她蜿蜒而行,她看見了唯美莊嚴的大教堂、具有歷史情懷的宮殿,乃至於曾經走過的綠色小丘陵,好熟悉、好懷念,啊,她想起來了,這裡是她的故鄉──翡冷翠。
她用盡力氣向岸邊游,可是卻始終游不到盡頭。
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她想回家,想看看父親,看看疼愛她的哥哥們,告訴他們她結婚了,丈夫是……龍晨少……龍晨少,她看見他了,水面上他正以笑容迎著她,向她伸出手。
她理所當然地將自己交出去,想起那張洋溢著生命力,卻掩不住優雅的臉,總是這樣微笑地看著她。
他扶住她的腰,將她帶離河水走入另一個空間,身下是晶亮的地板。兩雙舞鞋、兩襲禮服,他們在舞池翩翩起舞,世界在周圍旋轉,音樂在演奏,她溜出了龍晨少的臂彎,再回到他結實的胸膛,他真的抓住了她的心。
忽地,他身後站出徐明陽,手裡拿著正是那根曾經凶殘刺入她體內的鐵棍。
她目瞪口呆,想警告龍晨少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不……不要──她眼睜睜看他刺進龍晨少的後背,血噴出來,好多好多。
救命呀,誰來救救他?誰來救救他?她被捲入更深的夢境中。
龍夫人以冷水擦拭阮兮薇滾燙的身體,見她夢囈不斷,疼憐地說:「她似乎正在做噩夢,不曉得能不能熬過來?」
龍晨少的眼神憂鬱。「她能的。」
「但她的高燒一直沒有消退的跡象,是不是該問一下醫生。」
「醫生早上才來過。」
交握雙手支著下巴,床畔的龍晨少凝著她,即使憂心如焚也喚不醒他的妻子,現在只有等,願上天賜予她力量,支持她渡過這個難關。
會沒事的……
***
阮兮薇翻來覆去地在床上躺了兩天,時而面紅如霞,體熱似火;時而冷汗淋漓,了無血色;龍晨少寸步不離守在床邊,直到累得眼皮都撐不開,才偎在床沿稍事合眼,但大多時候都睡得不安穩驚醒過來。
她不知自己在何時陷入這如夢似真的世界,在這裡,世界彷彿變成一條玻璃隧道,上演著她這一生的際遇。
首先,她看見自己幼時的模樣,雖然不記得發生什麼事,卻知道父母已不在身邊。沒有親人沒有家,她只能帶著妹妹流落街頭,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
一位陌生的叔叔在暗巷裡發現了她們,那天下著雨,他說要帶她們回家吃飯,卻將她們交給另一個叔叔,帶著一筆錢離開。
然後她們被帶上一艘船,船裡又黑又臭,在那裡她們度過好幾天,顛簸的旅途幾讓她們吐空了胃裡的東西,她們病了,病得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