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童菫回頭,發現那個數月前說要好好一談,結果三、四個月音訊全無的人,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她沒想到……真的沒有想到……畢竟,連著幾個月的音訊全無,她早沒指望過能再見到他,可偏偏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卻在茫茫的採購人潮中無預警中遇個正著。
「明帆?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無法相信,世上竟會有這樣的巧合。
「你有空嗎?找個地方坐坐好嗎?我有些話想說。」李明帆表示。
童菫想不出理由拒絕他,只能帶著兩個孩子,跟他進到一間咖啡廳坐下。
感覺有點奇怪,特別是在服務生送上飲料,以及給兩個孩子食用的點心後,沒人先開口,那突來的沉默真是教人感到彆扭。
「最近還好嗎?」清清喉嚨,開口問候,這是提出邀請的人該盡的本分。
「嗯,很好。」點頭微笑,客套以對,這是受邀之人的公式響應。
一陣不自然的沉默……
「真的很對不起。」道歉,有些尷尬,「之前說要去找你,但因為最近比較忙……」
「沒關係,真的。」趕緊制止。
又是一陣無言以對的沉默……
「最近在忙什麼呢?」不知他想談什麼,童菫隨口問道。
「也沒什麼。」李明帆苦笑,她問的問題,跟他原想說的事也有一點關聯:「就是忙著處理、以及作好心理調適,好面對破產的事。」
破、破產?!
這字眼嚇到童菫,讓她講不出話來,在她的印象中,李家是富甲一方的名門望族,就算排不上全國首富,名下的土地之多的,也絕對夠八代人吃喝不盡……
「你很難想像吧?說真的,到現在我自己也沒什麼真實感。」仍是苦笑。
「怎麼會這樣?」她吶吶無法接話。
「全怪我不好。」李明帆坦誠,「因為我太急著想向心雅證明我自己,太急著想闖出一番自己的事業出來,結果在最糟的情況下作了最錯誤的投資決定,然後……」兩手一攤,自嘲的聳聳肩,下結論,「就害我們家破產了。」
「是玩期貨嗎?」童菫有限的常識只能讓她有如此的聯想,但又覺得不可能,畢竟,牽扯到的金額實在太大了。
「不是期貨,而是一個開發案。」想到就懊惱,「我以為是上天給我的一個機會,畢竟,對象是鼎鼎有名的驚雷集團……」
「驚雷集團?那個以貨運起家,近幾年卻發展到航運跟餐飲旅館的大集團?」童菫當然知道這個集團,畢竟,這集團的發跡史一直受八卦雜誌所津津樂道。
「是啊!正是驚雷集團。」即便只是回憶,都是一陣的懊惱,「我家的某一塊土地被他們看中,因為那塊地,他們願意跟我們合作,讓我們加入他們新的開發案……」
「那不是很好嗎?」她想不通,畢竟驚雷集團赫赫有名,是間正派經營的公司。
「以合作案來說,當然很好,根本就是穩賺不賠的事,但前一陣子我家出了點事,資金上出了問題,在該付合約款的時候調度不及、周轉不靈,演變成我得付出天價的違約賠償金,換算起來,現在就算賣光我家的祖產還不夠。」
「怎麼會這樣?」童菫吶吶無法成言,對商場的事,她實在一竅不通。
「過程滿複雜的,但結論就是我違約了。」丟臉的事他也不想細談,只能苦笑。「心雅勸我直接宣佈破產好解套,省得背負更多的債務,我最近就是在處理這些事,所以一直沒有空能去找你,真是抱歉。」
「不要這麼說,你有正事要忙,沒必要把精神花費到我身上。」童菫用吸管攪著杯中飲料,面對「破產」這麼沉重的事,她無從幫忙,也實在不知該從何安慰起。
慢!
童菫怔了一下,突然想到,之前雷冬凜病糊塗的時候,曾經發過囈語,說是要為她整垮李家,要幫她出一口氣。
這……跟現在講的,該不會是同一件事吧?
驚雷集團的執行長也姓雷,她記得叫雷行韜……等等!按雷家的「影子」制度,雷冬凜的影子,名字不正好就叫行韜嗎?
這一時的聯想讓童菫無比的錯愕,腦中混亂成一片。
她並沒有證據可證明,這兩方的「行韜」其實是同一個人,因為,她從沒問過雷冬凜,所以,她不知道他口中的「行韜」姓什麼。
因此,理論上她不該貿然的把兩人直接當成同一個。
可是實際上,「行韜」這名字並不常見,天下間豈有這麼剛好的事,只是湊巧同名?
更何況,人人都知驚雷集團的主事者姓雷,而看起來非富即貴的雷冬凜恰恰好也是姓雷,這並不是一個常見的姓氏。
再說雷家異於尋常人家,還有一個奇怪的影子制度在,事情就是這麼剛好,雷冬凜的影子就叫「行韜」……諸多諸多的小巧合,雖然並不是直接,但總是間接的有點關聯,她甚至可以聯想,說不定過去雷家的「影子」都跟著姓雷,那麼,雷冬凜口中的行韜,也就會等於驚雷集團的執行長雷行韜……
童菫愈想愈感頭昏,愈想就愈感猶豫,她不知道該不該直接認定,害李家破產的主因,其實是因為……因為她?
但這有可能嗎?童菫極度懷疑這個可能性。
在這之前,她沒有──從來沒有想過,當初雷冬凜病中的胡言亂語會有一句是認真的,就像那天夜裡,元官熹說的真像有那麼一回事,好像雷冬凜真對她有什麼異想的情懍似的,但沒有,其實什麼也沒有!
事情非常的明顯,雷冬凜病好後的態度是最好的證明。
他的拒絕那麼明顯,明顯到讓她覺得有受傷感,覺得不舒服了,就算她對情愛之事不擅長,也稍嫌遲鈍、不夠敏感,但再怎樣,她也不會傻到以為,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連相處都不願意的態度,會是一種動情動心的表象。
因為有這樣的自知之明,所以,她不會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以為他真願意為她花這番心思,耗費時間跟金錢的整垮李家,就為了幫她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