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歎喟了聲,只是道:「以後,青衣你得好自為之。」
青衣的眼對上老太君的深思。
她懂,懂老太君的意思。她要她沈青衣嫁入孫家,當孫玉庭的妾。
她沒有說「不」的權利。因為,她只是個賣身於蘇家的丫鬟,她的主子有那個權利來支配她的未來。
她認命。
「青衣,我這不是在命令你,我是在請求你,請求你救救玉庭那孩子,那個家啊。」她若真有心要逼她,早在玉庭還沒娶白鈴時,她早逼了,不會等到這時候,事情已無可挽回時。
青衣抿緊了唇,不說一句話。
原來,她生來就是注定當人妾、當人小星的命,是躲都躲不掉。
紅袖不懂,招雲不懂,不懂老太君為何突然出口「請求」青衣,不懂青衣為何面生難色,不懂青衣怎麼會跟孫家有關。
她們只知道青衣這一走,是不會再回蘇家了,她們明白。
???
白鈴一看到站立在老太君身後服侍的青衣後,她便知道她就是那個長駐在她夫君心頭的女人。
因為玉庭將那幅畫像,畫得唯妙唯肖,他連她的神韻、一顰一笑都給畫進圖中,她如何認不清。
她只是覺得自己好可惡,她堂堂一個名門千金竟然輸給了一個丫鬟!早知道她會輸給一個丫鬟,她又何苦將自己培養成一個大家閨秀!
玉庭聽到祖奶奶來了,而陪她一道來的侍女是青衣,他拋下正在商談的生意,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
他怕他稍微遲了一步,青衣便走了,他便見不著她了。
他奪門而進,就立在花廳大門邊,抬眼迎上那雙再也熟悉不過的眼眸。
是她,真的是她,下人們沒有誤傳,來孫家的真的是青衣!
玉庭嚥了口口水,雙眼膠著在青衣的臉上後,便再也移不開來。
他甚至不敢走近瞧她,深怕,他一走近,青衣便成幻影,幻滅在他眼前。
青衣的眼迎向他情悠悠的眼瞳裡,看著他立在門邊,不敢進門的模樣,她的心隱隱地在作痛。
看她把他折磨成什麼模樣啊!
他眼窩深陷,身子骨瘦了好幾圈,整個人沒了以往的神采飛揚,那雙眼沒了以往的灼亮……他受苦了。
青衣抿了下唇,一顆心擰著痛。
這些的情思,白鈴冷眼看盡。
他們一個是郎有情,一個是妹有意,她呢?是他們孫家的兒媳婦,是他孫玉庭明媒正娶的妻子,然而,卻是真正的第三者,對於這樣的結果,她突然好想笑。
孫夫人尷尬地瞧著兒子失常地楞在門邊,直盯著老太君的侍女瞧,不禁清清喉嚨,喚了聲:「玉庭,來,瞧瞧祖奶奶這回是專程過府來瞧你這個孫子的呢。」
玉庭這會兒才驚覺自個兒的失態,連忙走去蘇老太君的面前,打個揖。「祖奶奶好。」抬眼,他望了青衣一眼,確定她的人是真的在,並不是他在作夢。
老太君呵呵呵地笑開來。「好,好,可也沒好過你這小子,這成親以來,都也大半年了,怎麼也沒過府去瞧過奶奶一回啊?」
「是孫兒的不是。」
「知道不是就好,還不快坐下,讓奶奶好好地看看你。」老太君拉著玉庭往身旁的椅子坐下,拉著他的手,細細地審視這個為情受罪的孩子。
他瘦了、苦了。整個人沒了以往神清氣朗,而眉宇間卻多了抹愁。
「哪個時候為奶奶添個曾孫子?」老太君毫不避諱地,開口就問。這個問題是遲早都得解決的,不如快刀斬亂麻,是早了早好。
玉庭的愁眉又鎖上一層,濃烈得化不開來了。他與白鈴,是永遠的不可能。
白鈴委屈的淚又想奪眶而出了,她再也顧不得禮數,站起身來,跟老太君、夫人告個退,她低啞著聲音,抿住哭泣地開口道:「祖奶奶、娘,媳婦有事,媳婦先行告退。」她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會審。
她早知道她與表哥今生是注定無緣了,所以,當爹娘想再給表哥討一房妾,以承子嗣家業時,她也無二話地點頭了。
但是——她沒想到老太君竟帶來了她的隨侍丫鬟,而她,就是表哥心裡頭的那個人!
老太君的用意,她看得分明,她是帶那個丫鬟來給表哥當妾的,她知道,但,她就是受不了啊!
看著白鈴急馳而去的背影消失在迴廊的盡頭,老太君這才幽幽地開口:「玉兒,是你負了她。」
「孫兒知道。」
「知道?」才能老太君揚起眉來,滿是不以為然。「既然知道,就該補償人家,而不是繼續虧欠下去。」
「孫兒知道,孫兒也想,只是——」他抬起眼來看青衣,一雙眸子定在她水靈細緻的臉上,他說:「除了感情,孫兒什麼都可以給她。」
「她若是只要你的感情呢?」
「那孫兒只有繼續對不起她了。」
「為什麼?」
「因為——」玉庭深吸了一口氣,定在青衣的眸光是如此堅定不移,他決心豁出去,拼他一次。「因為,孫兒心中另外有個人在。」
「嗄!」孫夫人捂著心口,驚呼而出。
她的兒子另外有個意中人在!那——「為什麼你什麼都不說,都不開口呢?」
「因為,她不肯點頭入我們孫家的門。」
孫夫人一時楞住了。
從來就只有閨女們擠破頭想嫁進他們孫家,縱是門檻的一小步,她們也雀躍不已,但,堅持不入他們孫家的,這可是頭一回聽到過。
「既心裡有人,為何還要娶你白鈴表妹?」老太君咄咄逼人地又提出最尖銳的問題。
她知道有些事若是解不清青衣心中的疑惑,青衣鐵定嫁得更是委屈。
「因為婚約早在年幼時,便定下的了,我雖不愛鈴兒表妹,但也不能主動開口毀婚,損她名節,讓她蒙羞。」
「那麼,你是早就打定主意要讓那女子當妾了,是不是?」青衣幽幽地問。
她知道這兒沒她這丫鬟說話的份,但是,她就是禁不住地想問,問他那一夜所說的話全是空話,是不是?他說,他只愛她一個,只娶她一個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