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那年,我逃了出來,逃出那個不是家的家,從那個時候起,我告訴自己,此一生不嫁,不嫁給富豪人家,不讓自個受罪,不讓我的孩子受苦。」
她淒楚的臉突然漾出一抹笑來。「還記得我當初是怎麼認識你的嗎?」
「知道,記得。」與她的前塵往事,他如何不記得!「當初我跟著我爹娘回祖奶奶家祭祖,吃了魚刺,梗到了咽喉,是你拿的麥芽糖,救了我一命。」
「那時候只見你一個大男孩,為了根魚刺,含著淚眼,大人們手足無措、焦心不已,我只好從廚房大娘那偷來麥芽糖,沒想到還真有效。」
「從此,我的一雙眼珠子就跟著你打轉。」他想,他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愛上了那個持重、懂事的小丫頭。
「你問我的名字。」
「你說你叫翠娘,沈翠娘。」
「你說『翠娘』兩字俗而不雅,說既要取『翠』字還不如『青』字來得好。」青衣終於正視玉庭的柔情,說出她的真心話。「打從那時起,沈翠娘已不是沈翠娘,我一心一意只想當個沈青衣。」
「青衣!」玉庭激動地執起她的手——
「唉喲!」那個小老太婆,沒敲門就撞進來,一撞進來,就瞧見一對新人含情脈脈地看著彼此。
還在看吶!他們倆真的不辦正事了,是不是?
嗟,無趣,光端著不吃,那討媳婦幹麼!
「諾,拿去。」小老太婆遞給玉庭一方白色方巾。
「幹麼?」有事沒事拿個汗巾給他幹麼?
還問幹麼?
小老太婆翻翻白眼,一臉沒好氣地說:「待會將它鋪在你們的床上。」
「為什麼?」玉庭又問,依舊不明白他沒事幹麼把一塊方巾放在他們床上?
「別問了。」青衣臉都紅了。
「聽到了沒,你媳婦都說別問了,你照做也就是了。」不過,照他們兩個老是對看,不辦正事的這般情形看來,那塊方巾到了明兒個早上還是一樣潔白無瑕,沒什麼改變。
算了,她當好她的媒人婆,管他辦不辦事,生不生兒子呢。
小老太婆搖搖屁股,又走人了。
而玉庭徑是拿著那塊方巾,不明所以。
他抬起眼來,看著青衣。「你知道它是幹什麼用的?」
青衣紅著臉,笑著,這個人吶,真是傻得可以。
她拾起手來,拉玉庭坐上床緣,鋪好大白方巾,放下紅帳,將一室的旖旎春光鎖在紅帳裡。
他與她,是真的成了夫妻了。
玉庭今兒個起了大早,但,他沒想到青衣起得比他還更早。
此時,天際未白,青衣已坐在妝台前,梳理那頭飄逸長髮。
玉庭披了件斗篷,下了床,起身走近青衣,拿起她手中的木梳,為她挽起梳了個垂雲髻。
「起得這麼早?」青衣任著玉庭為她梳髻、為她畫眉。
「不及你來得早。」他疼愛地將青衣摟進懷裡,低頭用他那挺直的鼻輕輕磨蹭著她那小巧微翹的鼻尖。「為什麼不多睡一會兒?」
「我得去跟爹娘請安了。」她輕輕拍著玉庭的手。「還不放手。」
「捨不得。」玉庭娶了青衣後,一掃日前的愁眉苦臉,整個人又變回以往那神清氣朗。「再陪陪我好不好?」
「等我服侍爹娘用了早膳後,再回過頭來陪你。」
「不成。」他淨是抱著青衣,耍賴。
「相公!」他怎麼淨像個小孩子似的,猛巴著她不放啊!
玉庭一聽青衣喚他「相公」,整個眼連著眉心一起笑開來。「再叫一次。」
「叫什麼啊?」青衣眨巴著眼,淨是跟他裝傻。
「相公啊。」還什麼哩。
「娘子,乖,別鬧了。」她順口取笑了他。
「好啊!吃我豆腐!叫我娘子!」玉庭抱著青衣,猛呵她癢。「看你以後還敢不敢?」
「不敢了,不敢了。」青衣求饒著。「以後再也不敢了。」她被他呵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以後哪還敢啊!「你大人有大量,不計小人過嘛。」
玉庭望著青衣因為笑過了頭,而脹紅的雙頰,一時看呆了。
他的手拂開紛落在她頰旁、遮去她玉顏容貌的髮絲。「好美,你真的好美。」
青衣被他說得更是紅了臉,輕手推開玉庭的身子,說:「別鬧了。」
玉庭將她的手攫住。「不准你將我從你的身邊推開,此一生都不准。」
「霸道。」她嘟著嘴,皺著鼻。「不將你推開,我怎麼去服侍爹跟娘啊!」
「青衣,我是說真的。」他真的不能再失去她了。
「我也是說真的,你再不讓我去跟爹娘請安,人家會說這個媳婦不懂事,睡到日上三竿,還不曉得起床。」
「胡扯,這會兒才寅時,天都還沒亮呢。」他將頭埋進她的發間裡,汲取她的芬芳,說什麼就是不肯讓她走。
唉,真是服了他。「我去一下,待會兒就回來。」
「那我陪你去。」他就是捨不得她離開他。
「我待會兒還要去姐姐那請安呢,你也去?」青衣抬起眼來,問他。
「姐姐?」青衣哪來的姐姐?
「鈴姑娘、大夫人,她比我先入孫家的門,輩份上,就是我姐姐。」
提到白鈴,玉庭的臉就怎麼也笑不出來了。負了白鈴的事實,一輩子都壓在他的心上,讓他不好過。
「既然如此,就試著對她好一些。」青衣雖不是個大量之人,但也絕不是個妒婦,她能體諒玉庭將愛分給白鈴,畢竟,是他們對不起白鈴。
「好?要怎麼才算是好?」玉庭不懂,不懂自個兒該怎麼做才能彌補得了他對白鈴的虧欠。
「給她愛。」
「都給了你,如何再分予她?」
「相公!」
「青衣!」他打斷她的請求。「不是我心硬,而是感情這回事,我無法做到『施捨』這個程度,我知道你是心疼白鈴的委屈,但是——相信我,我也曾經試著去接受除了你之外的女子,但是,我做不到。」他抱著她。「別勉強我了,好不好?而且我相信,以白鈴的傲氣,她不希望人家給她的是『施予』,而不是真切的愛。」自從白鈴甩了他那一巴掌起,他就相信白鈴之於他,是情已斷、義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