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
霽媛從艾剎的床上坐起來,大大伸了一個懶腰,她已經有好久、好久沒有睡得這麼香甜過了。
她下床穿上鞋,雖然捨不得離開艾剎的房間,但是艾剎的阿瑪和額娘此刻應該已經回府了,要是知道她賴在艾剎的房裡大半天沒走,肯定會覺得奇怪。
該要回她的公主府去了。
從踏進艾剎寢房一直亮著的心,隨著打開房門那一剎黯下來,她戀戀不捨地回眸望一眼炕床、掛衣架上的盔甲、牆上的弓、刀、鳥統,勉強自己舉步走出與艾剎關係最親密的地方。
如果她跟所有的人說,在艾剎回京以前,她每晚都要來艾剎的寢房睡覺,想必會把所有人都嚇一大跳,然後每個人又都會用那種古怪詭奇的眼光看她吧?
她忍住了笑,腳步輕盈地走出院落,晚風微拂,輕輕搖動著她的衣衫,繞過了一排矮樹,眼一刖出現左右兩側的遊廊,她正猶豫該往哪個方向走時,忽聽見右手邊的遊廊傳來腳步聲,還有刻意壓低的說話聲。
「公主來多久了?」這是福晉的聲音。
「午時前來的,一來就進少爺的房,吩咐不傳喚不許進去。」僕役答。
「來了這麼久,你這混帳東西,也不早些派人到傅府通報,滾下去,回頭再好好教訓你。」隆格怒聲斥罵。
僕役低著頭遠遠地跑開了,霽媛見隆格與福晉面色沈凝地朝她的方向走來,正要出聲,卻聽見隆格說道:「等會兒見了公主,千萬別提艾剎的事。」
一陣狐疑鑽到霽媛心中,她悄悄躲進了暗處,想知道艾剎有什麼事是她不能知道的。
「咳,這孩子也不知是怎麼搞的,不請纓上陣,也不會傷成那樣了,我真擔心他能不能平安回來呀!」福晉哽咽地說,低著頭彷彿在拭淚。
能不能平安回來!這句話像一根鞭子在霽媛心口猛抽了一 下。
「小聲點,要是被公主聽見艾剎受了重傷,真不知又會生出什麼事情來。」
霽媛如聞晴天霹靂,再也沈不住氣,霍然從陰暗中衝了出去。
「艾剎重了受傷?是真的嗎?」她驚喊。
隆格和福晉沒料到霽媛就躲在暗處,見她突然衝出來,兩人都嚇了一大跳。
「快告訴我!」霧媛幾乎是尖聲咆哮,整個人陷在緊張不安的恐懼裡。
「公主,別急,艾剎只是受了點小傷,沒事的!」福晉被她的反應嚇壞了,急忙安撫。
「說謊!你們剛剛明明說﹃受了重傷﹄的,怎麼見了我就變成輕傷了?」她根本不相信,只相信他們背著她說的才是真話。
「公主、,我們做父母的難免心疼誇張了些,其實艾剎的傷勢不重,他在沙場出生入死,受過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傷,上回征剿喀喇罕受的箭傷比起這回要不知重了多少倍,他還是撐過去了,所以公主別太焦心。」隆格急著說服她,上一回她光是聽見艾剎帶兵出京就大受打擊的模樣,要是現在讓她相信艾剎受了重傷,那後果真是不堪想像了!
「艾剎究竟受了什麼傷?」她心急如焚,只想知道這個答案。
「是……意外墜馬,詳細情形我們也不太清楚。」福晉含糊地說,雖然他們都已經知道艾剎的肩胛骨被撞得脫臼骨折,但還是決定裝傻不說。
「墜馬!」她瞠n口結舌,根本不敢相信,艾剎是在馬背上征戰沙場的武將,怎麼可能會墜馬?
「艾剎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墜過馬的次數也多得數不清了,從來都沒怎麼嚴重過,我們當父母的人是太心焦多慮了點,公主別把我們剛才說的話放在心上,也千萬別想太多,艾剎現在人在廣西提督府裡頭養傷,他不會有事的。」隆格笑著勸慰。
霽媛定定望著他們,眼中充滿了不信任,她腦中已被一開始聽見的「受了重傷」佔據,現在就算他們說破了嘴,她也只覺得是他們在自圓其說,無論如何是不會告訴她真話的。
「我不相信你們的話,你們一定刻意瞞了我什麼事,我決定自己去找人問個清楚!」她反身跌跌衝衝地往外奔。
隆格和福晉嚇壞了,急急忙忙地追上去,但是霽媛步履飛快,兩個上了年紀的人怎麼追得上!遠遠地看著霽媛風一般地奔出大門。
「快」快看公主有沒有回公主府!一隆格氣急敗壞地對守門僕役大喊。
「是!」守門僕役衝出去望了半晌,回頭稟道:「公主回府去了。」隆格與福晉氣喘吁吁地對視一 眼,兩人心裡都很擔憂,不知道霽媛究竟想找誰問個清楚!
霽媛自從聽到艾剎「受了重傷」的消息,回府以後一刻也坐不住,急躁地在房內不停地兜圈子,一夜無法合眼,滿腦子全都塞滿了他的安危,整個人陷入了瘋狂的思潮裡。
艾剎究竟傷得怎麼樣?到底嚴不嚴重?艾剎的傷勢必然不輕,否則福晉不會擔心艾剎「能不能平安回來」。
想像著他的肉體與生命正遭受無情的痛楚摧折,使他痛苦、衰竭,甚至有可能死亡.身為他的妻子,她卻什麼也幫不了,緊張、擔憂、恐懼、害怕的複雜情緒折磨得她快要崩潰。
她很害怕也許不久後會接到他傷重不治的消息,很害怕會突然失去他!
不行,她還有很多話沒有跟他說清楚,他們之間還有不明不白的死結沒有解開,她不要萬一,不要後悔,她要在這輩子將他們之間莫名其妙的結解開來!
窗紙透進了薄薄的光,天就怏要亮了。
她毅然決然地卸下髮髻釵環,換上最素淨的衣裙,從櫃裡取出一小疊將近三千兩的銀票塞進腰間暗袋裡,簡單包一里了幾件衣物,趁天未亮,所有人都還在睡夢中時,悄悄地離開公主府。
天亮了,隨著秋菊一聲驚叫,整座公主府掀起了一陣大騷動。
「快來人哪!公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