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密摺鎖進身後的金漆大櫃內,回身看見御案上堆著高高一疊尚未批閱的奏摺,忍不住歎口長氣。
「榮安,今天誰當值?叫進來磨朱墨。」他攤開案上的奏摺和公文,正準備批閱時,眼角餘光瞥見殿門外有著奇怪的動靜,傳來異常的吵嚷聲。
一個小太監悄無聲息地走進來,訓練有素地垂手侍立御案旁,懸著右手腕靜靜地磨朱墨。
「外面發生什麼事?」他低著頭鬩看奏摺,淡淡地問。
「回皇上的話,是皇后娘娘求見。」小太監輕聲回答。
霽威錯愕地抬起頭,忽然發現這個當值的小太監面孔很陌生,似乎從沒有看過這個人。
「朕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他心生警戒,暗中觀察這個小太監。
「是,奴才今天頭一回到養心殿當值。」
「叫什麼名字?」
「奴才名叫李歡然。」小太監清楚地應答著。
宮中太監大部分是從偏遠貧困的鄉下賣進宮來,名字多半粗俗土氣,甚少有如此雅致好聽的,霽威對他的戒心又多了幾分。
不過他現在沒空詳問這個小太監的來歷和背景,他知道桑朵那為何被擋在宮門外,必然是她沒有準備賄賂太監的賞錢,所以才會前來求見他卻不得其門而入。
他快步走出正殿,桑朵那和榮安的爭執聲便遠遠從養心門那頭傳過來,他悄悄避靠在牆邊,看見桑朵那又氣憤又委屈地捏著拳頭,與揚著下巴,臉上透著跋扈的總管太監榮安對峙著。
「……十兩不夠,要給二十兩,你這分明是獅子大開口嘛,十兩你要收不收,我今天偏要見皇上不可!」桑朵那兩頰紅撲撲地,顯然被惹得很火。
「皇后娘娘,嫦貴妃都是給二十兩賞錢,奴才不是要爭這十兩銀子,而是在給皇后娘娘爭身份、爭面子呀!」榮安說得很清高。
「那是嫦貴妃壞了規矩,往例都是給十兩賞錢的。」跟在桑朵那後頭的銀秀忍不住插口說道。
「反正我就只有十兩,你要是再囉唆,我一定讓皇上懲罰你!」桑朵那氣喊。
「奴才是皇上宮裡的總管太監,皇后娘娘為了十兩銀子不肯賞臉,那就是不給皇上面子,皇后娘娘別因小失大才好呀!」榮安不愧是磨練出來的,說出來的每句話都能壓死桑朵那。
霽威知道自己要是不出面,只怕桑朵那鬧到天亮也無法見得到他。
「朕從來不知道你是朕的面子。」他冷冷地出聲,從暗處緩緩走出來。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榮安驚駭地跪倒在地,連聲求饒。
桑朵那一看到霽威出現,頓時忘了剛才所受的羞辱和委屈,她忘情地朝他邁步,口裡嘰哩咕嚕地訴苦著。
「皇上,這人硬是跟我要二十兩銀子,你說他是不是很欺負人……」
霽威揮手打斷桑朵那,眸中燃著兩簇冷焰。
「是朕把你們的膽子養大了嗎?竟敢放肆地向主子要賞錢,還要得那麼理直氣壯!」
「奴才下次不敢了!」榮安以頭撞地,磕得砰砰響。
「往後皇后娘娘到養心殿來,不許討賞,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榮安戰戰兢兢地答。
周圍跪伏在地的太監們一個個噤若寒蟬。
「隨朕進來。」霽威看了桑朵那一眼,旋身走進正殿。
桑朵那勝利地朝跪在地上的榮安吐了吐舌尖,有霽威替她出氣,她的心情好極了,追向霽威的腳步也輕盈得像要飛起來。
一進正殿,霽威揮了揮手,殿內的值班太監們會意,迅速無聲地退了出去。
「你來見我有什麼事?」他不看她,端起御案上的茶碗,慢條斯理地啜飲。
「皇上知道臣妾為了見你一面,花了多少銀子嗎?銀秀花了十兩,才從敬事房太監那兒打聽到皇上今天沒有翻嫦貴妃的膳牌,又花了十兩才封住宮裡太監的口,讓他們放臣妾出來,現在差點又要花上二十兩,真可怕,臣妾坤寧宮的月例就這麼東賞賞西賞賞給賞光了。」桑朵那不可思議地撥動手指數著。
「你過來。」他忽然向她招手。
桑朵那怔怔地往前跨了幾步,和他保持三步左右的距離。
「再靠過來一點。」
桑朵那受寵若驚地走到他身旁,仰著臉凝視著他。
霽威看她有些傻氣的表情,想起她說花了十兩銀子才打聽到他今天沒有翻嫦貴妃膳牌這件事,就忍不住覺得好笑。
「這是宮裡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他低下頭,靠在她耳際低低地說。「發賞錢的慣例由來已久了,只有這麼做,那些奴才們才會盡心盡力辦事,還有,對那些奴才們要恩威並施,下次不要跟宮裡的大太監硬卯上,當心他們反過來咬你一口。」
桑朵那冷然一顫,想起霽媛也對她說過類似的話,就覺得異常恐怖。
「說吧,找我有什麼事?」見她眼中露出悚懼,不忍再嚇她。
霽威溫和的聲調撫平了她的恐懼和不安,看著他臉上久違了的溫柔笑容,她癡望了好半晌,才猛然想起自己辛苦來此見他的任務。
「皇上知道艾剎這個人嗎?」她不懂得拐彎抹角,直接就問。
「你問他幹什麼?」霽威微愕,懷疑她是否已經知道他派艾剎圍剿喀喇罕這件事。
「皇上覺得這個人怎麼樣?」她沒有回答霽威的話,反而還多問他一個問題。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見她如此興致高昂地打聽另一個男人,他居然感到非常不是滋味。
「艾剎可有妻室?皇上知道嗎?」她根本沒發現霽威的溫柔全凍成了霜雪,還在盡責地執行她的任務。
「你打聽艾剎究竟有什麼目的?」他冷靜全失,猛地抓住她的手臂,森然喝問。
在霽威猛力地抓扯之下,桑朵那胸前短馬甲上的扣子突然一顆顆地繃開來,露出繡有冷梅的雪白裡衣。
這個意外讓霽威一時失了神,他愕然盯著令衣扣繃開的鼓脹胸脯,想像力狂妄地飛馳起來,想像著藏在裡衣內的渾圓酥胸,連馬甲都包裹不住的傲人豐腴,他的喉嚨乾渴,體內湧動著莫名的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