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額娘,兒臣全好了,不會有事的,您大可放一千萬個心,您不到養心殿看我,只好我自己來看皇額娘啦!」他雙眸含笑,帶著點撒嬌的味道笑望著她。
瑜皇太后睜大眼睛,不能置信地看著霽威,當她怔愕地望見桑朵那鼓勵的眼神,倏地明白了,明白的瞬間,她難掩激動的情緒,欲哭欲笑地伸出手,顫慄地輕輕撫摸霽威的臉。
這是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能好好地撫摸自己的愛子。
「好,太好了,額娘好高興……」她激動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一逕揩去順頰滑下的淚水。
桑朵那看著這一幕,眼睫上也不禁閃著淚。
「來,孩子,這是額娘誦念過一百零八遍金剛經的朝珠,你日日戴著上朝,佛祖一定會降吉祥於你。」瑜皇太后將一串珊瑚朝珠戴在霽威頸上,慈愛地說。
「謝皇額娘。」
他捻著朝珠,一滴淚悄悄落在心版上。
尾聲
「皇上,肅格家產都已經抄沒,這裡是御批、御札和書信,還有查封的家產帳冊。」艾剎將一隻大錦盒置於御案前,躬身說道。
霽威沒有查看的舉動,一逕若有所思地望著艾剎。
「皇上,與肅格謀逆有關人等都已囚入大牢,是否都要滿門抄斬?」艾剎沒有察覺霽威的異樣,仍盡職地請旨。
「不,朕一個也不殺。」霽威緩緩開口。
「不殺……恐怕後患無窮。」艾剎擔憂地說。
「就算殺了這些人,有心謀反的人仍然會有,朕不想興起大獄,只有以寬仁厚道治國,慢慢收服民心,才能遏阻思反之心。」他悠悠地說。
「是。」艾剎如釋重負地一歎。
「這陣子辛苦你了,才剛從蒙古征戰回來,就又立刻接下這燙手的差使。」
「這是臣應當做的。」
「那個……」霽威欲言又止,猶豫了半晌,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的婚期定了嗎?」
「剛忙完,還沒有時間敲定婚期。」
「你可曾見過新娘子?」
「見過一次面。」
「印象如何?」他緊張地問。
艾剎疑惑地望了霽威一眼,不明白為何皇上如此關心他的婚事。
「匆匆一瞥,沒有什麼印象。」君問話,他不敢不答。
「她是何方人士?誰家的女兒?」霽威知道再問下去就逾越了身份,但為了霽媛,又不得不問個清楚。
「她是漢人,兩江總督蘇承應之女。」
霽威陷入沉思。若從中作梗,想法子讓他們解除這樁婚事,行得通嗎?但是要他以天子的身份破壞,未免太不道德,真是為難……
艾剎開始察覺到今天的皇上很古怪了。
「皇上,您怎麼了?」他猶疑地低喊。
霽威猛然回神,尷尬地笑了笑。
「沒什麼,你跪安吧!」這件事他還得再想清楚。
艾剎困惑地退出養心殿,奇怪到底皇上想跟他說什麼,為何繞著他的婚事問了一堆問題,反留下一堆疑問給他?
走出養心門,他緩步行向兩側都是紅色高牆的甬道,忽然感覺到身後有道注視的目光,他下意識地旋過身,看見一個剔透清麗的少女,從月華門探出身來,遠遠地望著他。
他怔住。
她也怔住。
兩人定定相望。
柔柔的微風拂面而過,不知名的花香,淡淡的惆悵……
【全書完】
註:艾剎與霽媛的故事,請看接下來的龍鳳呈祥系列之二《公主金安》。
後記
中國歷朝歷代,我對清朝最有一份莫名的偏愛,那種偏愛已經到了一種病態的地步,從小學五年級念到清朝那一章開始,我便瘋狂陷入了清史的風暴裡。
想起小時候跑遍重慶南路書局,拚命尋找有關清朝資料的那段日子,現在想起來真有點毛骨悚然,很長一段學生生涯,我不念教科書,一有時間就泡在書店「歷史」、「人物傳記」那幾個櫃前,瘋狂地「嗑清史」,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把零用錢拿來買書,十六歲時,我就立下志願,要到北京紫禁城過我二十歲的生日,而我的第一部小說也就是差不多在那時候完成的,ㄟ……很有壯志地把清朝某個皇帝的一生以自己的方式書寫一遍,哈哈∼∼∼
那時候呀,我省錢省到三餐只吃一條吐司麵包的地步,為的就是省下旅費去完成我的志願,後來,願望達成了,當我站在紫禁城看到宮殿櫛比鱗次,輝煌耀目的黃琉璃瓦時,情不自禁潸然淚下。
那一年的北京還有著濃濃的古味,隨處走著走著,就可能經過清朝某親王的府第,到餐館吃碗麵,可能還能意外碰見清皇室的後代,那氣味真是令我樂不思台呀,回台灣前,我買了一套旗袍(清式的,不是民國後的款式),還買了不少宮廷慣用的生活雜物,那年回來後,我每天過著半清朝人的生活,穿著旗袍,捧著蓋碗喝茶,閒來無事就焚個香、操個琴,我的置物架是八寶格,我的小飾物盒是剔紅盒,還把寫好小說手稿仿製古書裝訂成冊(看過電視劇裡的古書嗎?藍色封皮、線裝、封面左上角有個寫書名的框框,對,就是那樣),我常在書桌前替小說打洞穿線,又給它穿上藍色的衣服,每天忙得不亦樂乎,奶奶每次看見我,就只有一句——「真是見鬼了!」
現在想起那段狂熱的日子,既懷念又深感滿足,到了現在這個年齡,才會瞭解從前的自己沒有浪費掉一點光陰,那些搜集來的有形無形的資料,都成了我現在最重要的財產。
我從小跟著奶奶生活,奶奶也算個怪人,我國中時每天捧著《紅樓夢》一頁一頁大聲地讀,同學背書,我在背葬花詞,愛上國劇後又每天翹課去唱戲,同學背書,我在背戲詞,腦子裡從來沒有升學壓力這回事,我的奶奶從來不拘管我,任由我隨興發展,當我在台上唱著她完全聽不懂的戲詞時,她總是以我為榮地默默坐在台下支持我,這對一位傳統台籍的老奶奶而言,是件多麼不容易的事,她總是在親戚朋友面前用她的方式稱讚我——「ㄏㄡ,不知按怎,那ㄟ生出一個活死(外省)囝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