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善,你發燒了,乖乖去睡個午覺。」嚴開鬆開梁善善因緊張而死抓不放的手,吻了吻她額頭,「今天處罰到此結束。但,如果晚點我來你還沒退燒,我一定給你更嚴厲的懲罰!聽到沒,嗯?」
是發燒的關係嗎?梁善善捂著自己激跳的心口,怔怔望著嚴開笑意盈盈地幫她帶上家門,她不用照鏡子,就知道自己現在臉一定紅得像熟透番茄。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慶幸著林栗剛好不在;或者,她正需要一人獨處,好好把嚴開對梁善善的種種行徑……
仔細……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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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大樓附近的小公園,嚴開坐在翹翹板的支點上,隔了一段距離,靜靜望著面前輕蕩鞦韆的羅起。
「這句話你已經說了很多次了,說點別的吧!」他打斷,瞥眼望了望一直站在兩人左近的大男孩。「你氣色看來好了很多,有什麼好事情嗎?」
大男孩尷尬對嚴開笑笑,轉頭對羅起說:「我、我去買飲料。」幾乎以逃跑的方式避出兩人視線,但看得出來,他對羅起充滿柔情。
羅起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覺流露出一抹微笑,嚴開看著這似曾相識的表情,不禁也些許悵惘。
「那男孩……看來不錯。」平淡說著,連自己也無法相信的雲淡風輕。
羅起笑了,笑的有點苦澀、有些只有自己知道的酸楚,「他叫小萬,是那個人的侄子,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每次那個人發酒瘋要揍我時就跑出來幫我擋拳頭;後來我決心戒毒和那人分手,也是因為小萬有一次被打得幾乎送命,卻還是……唉……」輕搖頭。
「我這個人,一輩子沒做過幾件有意義的事,到頭來卻要個孩子為我犧牲?呵呵,我想開了,人嘛!乾乾淨淨地來,就乾乾淨淨的去,我不想欠人情債,所以,我帶著小萬跑了。」羅起點起一隻煙,順便遞給嚴開,「涼煙可以嗎?」
「不,我戒煙了!」嚴開搖搖手,看著羅起美麗如昔的臉龐,只是不到三十的年紀,眉宇間竟濃濃結著明顯滄桑,「那個人沒找過你?」
「哈!」吞吐煙圈,「我又不是他唯一的女人,他才不會在乎我呢,不過,畢竟我給他戴了綠帽子,讓他在道上失了面子,所以……」
羅起解下她的手套,露出去了半截小指的左手。
嚴開大驚失色,「小綺,你……天吶,這……」啞口無言。
抬眼看他,心底感激他無所掩飾的關切。「我當它是個印記,如果我可以重生,就從這裡開始。嚴開,我一路跌跌撞撞的走來,只有你始終不曾真正離棄我,我今天來,是想請求你的原諒,為以前種種、全部、所有……」
「對不起,我、對不起!對不起……」
彷彿回到從前,小羅綺每回受到母親無緣故地出氣責打,總是這般喊著;她的生命,往往先學會告饒的姿勢,然後許久後才能明白自己錯在哪裡。
「別說抱歉!我沒怪過你。」嚴開輕輕摟著羅起,像呵護自己的小妹妹,羅起起先僵著,不敢相信嚴開的溫暖是給她的。
直到嚴開濃濃喟歎,「我們之間永遠都有一條線,斷不掉的。」她才痛哭失聲,哭得悲切,哭得酣然。
「我現在正在戒毒,和小萬還有爸爸住在一起,」羅起說:「爸爸的病是好不了了,他說,想再看看我站在舞台上的風光模樣!」
「公司願意給我最後一次機會,我自己也寫了曲,雖然不是很好,但這次真的是我自己寫的。幫我填詞好嗎?開,我想完成爸爸的心願,就只這樣。」
嚴開想起羅起那當了一輩子三流演員的父親,這些年他偶會覺得,年輕的羅綺執意想在演藝圈成名,或許是要為最疼她的父親出口怨氣!
他回給羅起一個久違笑容。「好!你什麼時候要?」
深夜,嚴開來到許久不曾停駐的工作室,輕開燈,點亮了這明該熟悉又忽覺陌生的場域。
雖然答應了羅起,但一時間還沒有靈感,隨手翻起架上的古典唱片,不自覺便放起當年母親病中最愛的旋律:莫札特的「安魂曲」。
沉浸樂音,嚴開驀然想起日間與羅起的最後對話。
「開,身體還好嗎?有空去醫院檢查檢查,胃的老毛病總不能老拖著……」
「放心吧!我身邊有個超級管家婆,擔心我的衣食比她自己還緊張,現在我三餐正常,怎麼還會有毛病?」
「那就好!」羅起似乎吁了一口氣:「無論如何,我祝你幸福,永遠。」
「你也是,要幸福的好好活著喔!」他對她,也對自己說。
「安魂曲」沉沉作響,激動不失高昂,不似生命終結,倒似巔峰盛處,瞬間凝住;然後日久彌新,簌簌迴盪。
他想起梁善善,想起生與死,想起世紀之末與新的交替……
寫歌十年,他重新確認當年不被認可的自我;現在的他終於勇於承認,他寫的是情,是愛——
是嘔心瀝血也是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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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廖太太現在情況怎樣?」
梁善善上前向一名剛從手術室走出來的護士探詢。
三個小時前,她接到一通來自廖喜兒哭啼啼的電話,然後就隨著載了廖家母女的救護車來到醫院。
「剛才洗了胃,現在正在加護病房裡觀察,如果沒意外的話,明天就可以轉送普通病房,你們……是她的家人嗎?」
「不,只有那睡著的孩子是,我是那孩子的老師,至於另一位……呃……他是來幫忙的朋友。」
嚴開鐵青著臉,坐在醫院長椅上瞪她,果真是舊恨未平、新仇又起,看來他若不好好「處罰」梁善善一下,她永遠都會像今天一樣忽視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