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石深深呼吸,也跟著緩緩躺下,只有睡覺才是打發漫長旅途唯一的好方法。
終其一生只愛一個人。
想起這句溫柔動人的話語,代表的是不朽的愛,輕輕叩動了星石的心,一瞬間,她陷入了遼遠而神秘的想像裡。
在火車平穩、規律的節奏聲中,她緩緩墜入一場繽紛的夢境,夢中有閃耀的陽光,陽光下有一大片燦紫的薰衣草田,一個黑髮高大的俊挺男子站在薰衣草田中,背著她,不管她長久默默的等待,他始終不肯回過頭來。
星石睜開眼睛,在一種難捨的情緒中醒來,美樹還熟睡著,車窗外黑藍色的天空漸淡,已經是接近黎明的時分了。
她輕輕地起身,悄悄拉開車廂門,站在走道上用力伸個懶腰,面對窗外漸次蘇酸的美麗景致深深吸口氣,清新沁涼的空氣讓她霎時間精神一振,忍不住發出一聲陶醉、舒暢的歎息。
突然,她渾身的神經緊繃了起來從眼角朝左方瞥去一眼,赫然間看見走道上早已經有個人搶先她一步,在這裡等著欣賞日出了,偏巧,這個人竟然是昨天懷中抱著金髮美女,仍然有本事迷惑她的那個男人。
男人勾著唇角笑望著她。
「早安。」嗓音低沉而輕柔,謎樣的雙瞳滿含著笑意。
星石漸漸覺得呼吸困難,腦子短暫空白了一瞬,止不住心口莫名的戰慄。
「昨夜喝了太多葡萄酒,所以想出來呼吸點新鮮空氣,好讓自己清醒一點。」
男人揉揉略顯凌亂的黑髮,自顧自地對星石說話,態度自然得像他們已經認識多年。
他輕柔得像念詩般的英文讓星石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雖然一般的英文對談難不倒她。但她似乎突然間變遲鈍了,花了好長的時間才將他的英文消化成中文。
她在心裡不停警告自己別太大驚小怪,一般在火車上相遇,這樣的寒暄其實是沒什麼的,她不斷提醒自己千萬要矜持一點,別無禮地盯著人瞧,偏偏視線卻管也管下住,只管可恥地盯著男人那張歐洲貴族般的俊美臉孔,一寸也不想移開。
「你從哪裡來?」男人的眼神微醮,好奇地打量她。
「台灣。」星石強迫自己笑得和他一樣優雅自然。
「台灣?」男人聳了聳濃眉,湊向她仔細再看一眼。「我去過日本和中國,你看起來不太像東方人。」
男人身上飄出淡淡的葡萄酒香,讓星石彷彿迷醉了一刻。
「誰說東方人都只有一種模樣,也有我這樣子的呀!」星石不由自主後退一步,拉開與他之間的危險距離,在台灣,以她的身高通常很少有男人能給地強烈的壓迫感,可是在這個男人面前,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有小鳥依人的錯覺。
「我沒見過比你更漂亮的東方人。」男人眼中有驚異,笑意勾得很深。
「多謝讚美。」她虛應她笑笑,西方人一向不吝惜給予稱讚,她會理智地告訴自己不必被這種國際禮儀給沖昏頭。
「我的讚美使你感到不悅?」男人又朝她走近一步,奇怪她出奇冷淡的反應。
「不是不悅,而是不習慣,東方人向來不習慣讚美別人,當然也不習慣接受別人的讚美。」她並沒有說謊,從小到大,她的確很少被男人這麼直接的讚美過,雖然大學時曾經有女同學狂戀過她,情書多如雪片,但是男人的讚美在意義上畢竟和女人大不相同。
「你是個很直接、很坦率,也很可愛的女孩子。」男人深遂的黑瞳中閃動著不可思議的幽光。
「謝謝。」一連串的讚美詞讓星石更覺得尷尬,她相信自己絕對不比昨天的金髮美女漂亮,何況現在的她臉也沒洗、牙也沒刷,頭髮亂得大概像鳥窩,當然就不會妄想這個魅力十足的男人是不是在勾引她了。
「看,太陽要醒了。」星石走到車窗旁,想轉移對男人的注意力。
天濛濛的亮了,薄霧將散而未散。
男人也走到她身旁,笑聲突然變得很感性。「我很喜歡德國鄉間的景色,像回到小時候讀的格林童話裡。」
「我也是。」星石情不自禁地低喊。「小時候很喜歡格林童話裡的灰姑娘、白雪公主和小紅帽的故事。」
男人沉沉地經笑著。「我們雖然住在不同的國家,不過看過的童話卻是相同的,這種感覺很有趣。」
「是啊,真的很特別,你小時候住在哪裡?」她的神態輕鬆自在了許多。
「義大利。」
星石格格她笑出聲。「我喜歡吃義大利菜,特別是肉醬面。」
「聽說義大利菜和中國菜很像,因此勾起我對神秘東方的興趣,這就是我特別喜歡旅行的原因。」
「旅行?!」這兩個字真刺耳,她這一生最討厭的就是這兩個字。
男人微笑著點頭。
「從十六歲起我就開始到處流浪,已經旅行過二十幾個國家了。」在說這話時,男人的瞳眸跳躍著某種細微的火光,看似得意,也像驕傲。
星石感覺心口像被大頭針刺了一下,她從沒想過曾遇見一個和父親這般相似的男人,而且不得不承認,這類的男人本身就散發著強烈而獨特的魅力,就像風,風是極有創造力的藝術家,有藝術家的細緻溫柔與暴戾狂情,也許會因天空迷幻的顏色而興奮,也會為了一幢百年古老的建築而感動,如此一個細膩、優雅、擁有豐富內涵的男人,當然容易讓人心動,特別是女人。
何況,眼前這男人還擁有一張無懈可擊的形貌,說不動心是騙人的,雖然也曾經有過令星石心慌意亂的男人,但魅力都遠遠及不上眼前這個男人的十分之一,連一向自認冷靜理智的星石都難以抵禦了,更別提當年才十九歲的媽媽剎那間,星石似乎可以諒解少女時的媽媽何以會為愛瘋狂了。
可惜風是教人難以捉摸的,捉不到也留不住,即使動心,她也只會靜靜佇立,欣賞風在她眼前幻變的姿態,因為知道風的性情,所以她不會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