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筠柔抬起一雙霧濛濛而有些動容光彩的翦翦雙瞳凝望著他,深深地從喉頭深處逸出一聲幽沉的歎息。
她曾經如飛蛾撲火般不顧一切地去愛,去奉獻自己那份至死無悔的真情摯愛,如果卻換來一身難以癒合的灼傷。
如今,傷痕纍纍的她實在沒有絲毫的餘力再去愛人了,更不相信自己還能靠著灰燼的信心重新堆砌愛的宮牆。
面對著莫凡毅這個如鬼魅般深具傷害她能力的負心漢、薄情郎陰魂不散的糾纏,她真的需要一個堅固而安全的避風港,讓她疲憊而滿是傷痕的身心得到憩息的寧靜和溫暖。
也罷!愛人是痛苦而愚昧的,被愛,也許才是幸福而聰明的。
就讓她這只飄泊天涯的驚弓之鳥蜷縮在湯仲凱寬大而安全的懷窩裡憩息一生吧!
於是,她默默地朝湯仲凱點了點頭,看著湯仲凱喜出望外地冒出一串克制不住的歡呼,她的眼眶竟忍不住地又濕濡成一片。
唉!這是怎樣一份糾葛不清的愛情習題啊!
第九章
自那日在辦公大廈鬱鬱不歡地離開之後,莫凡毅就像斷線的風箏突然消失蹤影了。
聽說他又回美國去了,而夏筠柔在如釋重負又有些嗒然若失的情況下提起精神和湯仲凱籌備婚事。
她曾經把自己那段斑斑血淚的過往歷史詳詳盡盡地告訴了湯仲凱,卻換來湯仲凱對她更深的憐惜和更多的寵愛。
對於這樣至情至性的男人,她實在沒有挑剔和抗拒的本錢,只能愧疚、動容而安寧地接受他的憐惜關愛。
然後,在一個乍暖還寒的日子,他們在諸多至親好友的祝福觀禮下,悄悄舉行了訂婚儀式。
這天傍晚,他們在選完佈置新居的傢俱之後,湯仲凱容光煥發、精神抖擻地送夏筠柔返回士林住處。
他摟著夏筠柔纖細的肩頭,醉意流轉地柔聲說:
「我真希望早點把你娶回家,不要再這樣送來送去的,飽嘗相思的折磨。」
夏筠柔嬌羞地垂下眼瞼,「怎麼?在辦公室裡天天看,下了班又常膩在一起,你不會嫌煩嗎?」
「煩?怎麼會呢?我恨不能天天被你拴在腰帶上,醉在你的淺笑盈盈中,耳鬢廝磨,永不分離!」湯仲凱深情款款地說。
夏筠柔的臉頰慢慢泛起了兩朵紅雲,「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能言善道,居然也會講這種騙死人不償命的甜言蜜語了?」她半嗔半喜地瞅著他說。
「筠柔,你可別恥笑我,這可是我發自內心的赤裸裸的由衷之言喲!」
「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了,都已經十點半了,你還不快走,我累了,我可要洗澡睡覺了。」她笑容可掬地催促他。
「好好好,我可愛又美麗的新娘子累了,我這個未來的新郎官豈敢不懂得憐香惜玉?」
湯仲凱笑意橫生地說,俯下頭柔情蜜意地在她嘴角印上溫柔的一吻,心滿意足、神采奕奕地離開了。
夏筠柔輕撫著嘴角上的那抹餘溫,不明白他的吻為什麼總是淡淡的,激不起自己激烈熱情的反應呢?
或許,這種平凡和溫文的感情才是一種真正可以白首到老的幸福呢!
她搖搖頭發出一絲輕歎,坐在梳妝台前,剛拿起面霜正準備卸妝更衣梳洗之際,一陣急促而略顯凌亂的敲門聲從客廳傳入耳畔。
她蹙起眉尖,放下面霜,無奈地步出臥室,走到客廳玄關處,嘴裡不自覺地嘟噥著發出埋怨。
「不是說要早點休息嗎?你怎麼……」拉開門扉,她所有的話都卡在喉嚨裡了。
望著莫凡毅那高大修長的身影,那張依舊過分漂亮的男性臉龐,她的心沒來由地掠過一陣酸楚而痛苦的掙扎,一時呆在門口,愴然無言而黯然神傷了。
「你……你不請我進去嗎?」
當他沙啞而混濁的嗓音傳入耳畔,夏筠柔才驚異地發現他竟是半醉的,一雙深邃的黑眸裡盈滿了憔悴而僨張的血絲,伴著濃郁刺鼻的酒氣繚繞在空氣四周。
她知道自己應該繃著臉斥喝地教他滾蛋,但,她卻在苦澀難解的心境下退開身子,默默允許他進入屋內。
她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她無法和一個喝醉的人講理。
莫凡毅腳步踉蹌地邁了進來,但他卻撞到陳列在玄關處的矮鞋櫃,他顛簸了一下,如果不是夏筠柔及時伸手扶住他,他恐怕早摔個四腳朝天、鼻青臉腫了。
他仰靠在沙發上,忍受住陣陣翻攪作嘔的酒氣,但,燒灼炙人的酒意仍洶湧地逼上喉頭,令他嘔心瀝血忍不住彎下腰急劇地咳嗽著,隨即又狼狽地捂著嘴巴,歇止幾近潰決的嘔吐感,經過這番折騰,他的臉早已扭曲而憔悴地冒出了一陣冷汗。
夏筠柔淒愴地搖頭一歎,默默到浴室拿了一條乾淨的濕毛巾,將他扶平躺在長沙發裡,輕輕擦拭著他臉上的汗漬。
那樣溫柔細緻的動作揉痛了莫凡毅的心,在酒氣的翻騰中,在酸楚的悸動中,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抓住那只忙碌的小手,無盡沙啞地喊出內心深處的深情和痛苦。
「筠柔,我愛你!」
一股酸澀的淚浪直衝上鼻骨而湧進眼眶,迅速模糊了夏筠柔的視線,她熱淚盈眶地強忍住胸中的委屈和激動,輕輕掙脫他的掌握,轉過身子擦拭泉湧如注的淚水。
莫凡毅艱困地坐起身想拉回她,怎奈,一陣暈眩的酒意在他眼前晃動著金星,他乾嘔了兩聲,冷汗涔涔地向後栽倒,無助而懊惱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夏筠急忙把毛巾放在他的額頭上,倒了一杯熱茶,強行灌入他的喉嚨。
莫凡毅因而引發一陣強烈的咳嗽,他坐起來用力彎下腰,終於壓抑不住翻攪的噁心,而臉色發青地就著垃圾桶大吐特吐起來。
吐完之後,他虛脫地枕靠在沙發內喘息,臉色已是一片潮紅。
「你有沒有好一點?」夏筠柔又遞了一條乾淨的毛巾給他。
莫凡毅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暗啞地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