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緣剪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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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頁

 

  他再度停止訴說,在渾身震顫中吸了一口煙,煙蒂上的火光一閃一閃的,而夏筠柔眼中卻浮現一層水霧,她的視線已經是一片模糊,而喉中梗著酸楚悸痛的硬塊。

  「一個活在黑暗的煉獄中毫無未來的人,連面對自己的生命都覺得是一種漫長而痛苦的煎熬時,又怎麼有多餘的能力去面對他用整個生命去摯愛的人呢?那種被痛苦和快樂,被希望和絕望撕碎的滋味,窮此一生,我都不可能會忘記。我為你創作『夢幻曲』,其實裡頭卻蘊藏了我卑微而不敢向上蒼祈求的夢幻,我祈求上蒼能賜予我重生的機會,能像個正常人一樣擁有愛人和被愛的權利和幸福。不要活在這種萬念俱灰、行屍走肉,想愛又不敢愛的痛苦裡,只能撫著傷痕憑弔一生,但,我又清楚地知道,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夢幻和奇跡,更是一種奢求!於是,我痛下決心,咬緊牙根來斬絕我們之間那份無以言喻,也不可理喻的感情,我在你面前『毀琴』,象徵『毀情』,然後,我帶著訣別的心情離開了桂蘭山莊,離開了你,準備在孤獨而麻痺的痛苦中度過一生。」他轉過頭來,望著夏筠柔那張被淚影漾得有幾分朦朧之美的容顏,苦澀而沉痛地說:

  「也許,我在下意識有厭世尋死而求得解脫的念頭,所以和老古董話別後,我會想到母校做最後的巡禮,我會在他的信箱內留下論文研究和樂譜給你們做紀念,以至於我看到那個醉酒駕車而莽撞翻落在馬路上,有被貨車輾死之虞的年輕人,我會毫不猶豫、冒著危險在緊要關頭救了他。老實說,那時候對彭鈞達來說,死並不可怕,也不足惜,活著才是一種凌遲和煎熬,卻萬萬沒有想到會陰錯陽差地附在他的肉體上。」他停頓了一下,平復血氣翻湧的情緒,扔掉手中已經剩下一小截的煙屁股,拿出打火機點上第三根煙,在煙霧氤氳中,他又沙啞地開口陳述他蛻變成莫凡毅之後的故事:

  「莫凡毅被我推開撞上安全島之後,腦震盪足足昏睡了半個月才清醒過來,在醫院醒來之後,我還以為自己真的死了,躺在幽冥地府的醫院裡,映入眼中的除了穿白制服的醫生、護士外,還有兩個完全陌生卻一臉焦慮的中年男子,一個自稱是我的叔叔莫定藩,一個是我們家的管家丁順,我在虛弱暈眩的療養中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慢慢接受我已經附身在莫凡毅體內的衝擊,從此,面目醜陋猙獰的彭鈞達化身成為漂亮英挺的美少年,而莫定藩對於我生疏而脫線的一切措舉都歸因於腦震盪的後遺症,不曾懷疑其他,而對於我大難不死之後判若兩人的行徑,他更是喜孜孜地將它解釋成歷劫歸來後的洗心革面和徹底覺語。出院和他返回美國紐約後,我在適應莫凡毅這個新身份的同時,也慢慢從管家丁順的口中,瞭解莫凡毅這個被我附身的年輕人。」

  他又停了,喘了一口氣,他低著頭又抽了兩口煙,而他那張深沉漂亮又有點憂慮氣息的臉孔掩映在一片朦朧的煙霧中。

  「莫凡毅這個年剛二十一歲的小伙子,當時正在美國紐約一所私立大學唸書,是法律系三年級的學生,他趁暑假和一些狐群狗黨的哥兒們來台灣旅遊,迷上飆車。那天深夜他喝多了啤酒便在馬路上旁若無人地狂飆起來,才會從機車上摔個四腳朝天,讓我有這個機緣因冒死救他而附身在他身上。而在這之前莫凡毅是個漂亮、出身高貴卻放縱生命、追逐享樂和刺激的浪蕩子,他的父母在他十歲那年雙雙死於大雪裡的一場車禍,他是由他唯一的叔叔莫定藩一手帶大的,可是,他卻絲毫不懂得感恩自重,天天沉溺在泡妞、打架、惹是生非、鬼混虛擲生命、追求感官的享樂刺激中,讓莫定藩操心得不知道添了多少白頭髮。瞭解他是怎樣一個不識好歹、浪費生命的渾小子之後,我決定珍惜上蒼賜予我重生的奇跡,替彭鈞達,更替莫凡毅好好活下支,展開嶄新的生命契機。我替他孝敬莫定藩,珍惜我未好好享受過的孺慕親情,我更替他輕輕鬆鬆地完成學業,並以優異的成績,申請到哈佛碩士的入學資格,並在短短的三年內拿到法學博士的學位。彭鈞達的智慧和學識,配上莫凡毅的年輕和出眾的容貌,我似乎一下子成為集上帝的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幸運兒,身邊也開始出現了頻送秋波、愛慕不斷的異性所給予的青睞和關愛,但,我心中始終只有你一個人,四年來,我對其他女性的鍾愛視若無睹,一心只想來台灣和你重續情緣,沒想到……卻因為得罪了一直對我情有獨鍾的袁雪瓊,種下了日後和你不得不黯然離婚的悲劇……」接著,他喉頭梗塞地詳盡陳述著袁雪瓊極盡怨毒之能事的報告和破壞。

  夏筠柔的臉色愈聽愈慘白,愈聽愈淒楚痛心,她閉上眼睛,兩行清淚從眼眶中溢出來,順頰滴落,跌碎在衣襟上。「凡毅,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呢?」她語音模糊地含淚道。

  莫凡毅眼中也凝滿了晶瑩的淚光,「筠柔,袁雪瓊並沒有給我任何選擇的機會,滿腹怨恨又工於心計的她只是想逼我和你玉石俱碎,走上含恨分手的悲劇裡。在那種別無選擇的情況下,我只有照單全收地按著她的條件去做,我只好逼你來恨我,逼你主動來離開我,所以,我只好去買醉,每天把自己弄得醉醺醺的,只有那樣……我才有勇氣來傷害你,可是,我傷害你有多重,自己流的血、受的傷就有多重、多深。我萬萬沒有想到你竟然能含悲忍辱、委曲求全,你的逆來順受更是像一把尖銳的利刃把我撕得粉碎,每天回家對你借酒裝瘋已經成了種生不如死的酷刑,而袁雪瓊更是冷不防地猛在我身後催促逼迫著我,逼得我幾乎都要抓狂崩潰了,最後,我只好花錢請酒女露蒂回家陪我演一場戲來刺激你、逼走你……結果,我成功了,我把自己和你雙雙推落到了永劫不復的地獄之中……」說到這,他語音被洶湧而激動的淚意梗住了,有老半天都無法恢復說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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