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哥……」她淚如雨下,痛苦悲傷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死死地巴住他的手臂,緊攢著不肯放鬆手。「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我?難道這些年來我在你心中真的無足輕重,一點意義都沒有?」
「對。」他猛然回頭,椎心刺骨的苦楚只想藉由狠狠報復她而得到一絲絲痛快,口不擇言地道:「從頭到尾就是你自己一相情願送上門,我今日就是要來告訴你,求求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你給我惹的麻煩還不夠嗎?」
小九聞言,瞬間臉色蒼白若死,她目不轉睛直直地盯著他熟悉卻又陌生的臉龐,全身漸漸變冷、變冷。
「阿七,我不准你這樣說小九,她為你付出那麼多,你不思回報還這樣傷害她,你真是氣死我了!」紅均衣氣急敗壞地大吼,為女兒深深抱不平。「我是你表姨丈公,你敢懷疑我?我都說了剛剛我們是無心的,只是說著玩,你現在是到底信不信我?」
「爹,不要再說了。」小九的聲音在顫抖,深深的絕望已經徹底淹沒了她。「他不會相信我們的。」
「可是……」
藍七陰鬱著臉色,扭頭又要走。
「藍七。」十六年來第一次,小九口齒清晰地連名帶姓叫他。藍七震懾了一下,反射地回頭看著她,但見她淚眼濛濛,眼神卻帶著無比的淒惻悲哀。「你聽著,我只說一次……」
他皺起濃眉,森森地瞇起雙眼。
「我這一生,十六年來都是你心上的累贅,肩上的負擔,你從來沒有為了我神魂顛倒,也不曾用盡心力地爭取過我。我哭過、求過、厚著臉皮死纏爛打過,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她顫抖的氣息已平靜,傷心的眼神變得更加空洞。
他深深一顫,沉鬱的臉色瞬間慘白了,心如刀割。
紅均衣早已在一旁老淚縱橫,悄悄抹起袖子嗚咽難言。
「十六年了,回頭一看,連我自己都觸目驚心,哈哈哈……」她輕輕地、輕輕地搖了搖頭,驀然笑了,笑得好不淒美哀絕。「我累了,真的累了。我終於清醒過來,我不想再花另一個漫長的十六年歲月,去追一個我永遠追不到的靈魂,去愛一個永遠不愛我的人……」
「小……」他心下一凜,街口想說。
「從今以後,我,紅九與你藍七,恩斷義絕。以後偶然狹路相逢,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此後……」她的聲線終於在這一瞬間崩潰不穩,哽咽道:「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小九!」他心口一痛,像瞬間破了個大洞,永遠也補不全了。
「爹,送客。」她轉過身,纖小瘦弱的雙肩已開始發抖。
藍七癡癡地凝望著她,明明這個結果就是他想要的,他盼了十六年的釋放,可是在這一剎那,他卻覺得自己猶如被一劍穿胸而過。
她不要他了,不要他了……
他應該要高興,可是他卻瘋狂地想痛哭一場。
「阿七,你回去吧。」紅均衣把兩人眼底的痛楚與纏綿深情看在眼裡,不禁低低一歎,故意道:「是我的女兒不夠好,無論怎麼做都匹配不上你,你放心,明天我就會送回你娘當年的訂親信物。」
「表姨丈公……」他深邃的黑眸閃過一絲恐慌。
紅均衣挑起蒼眉,「怎麼?還在這裡磨蹭什麼?你不是要回去嗎?別讓我們父女倆耽誤了你。」
藍七深深地望著背對著他的小九,心底閃過一抹驚痛。
難道……他真的誤會她嗎?
但是長久以來根深柢固的驕傲與執拗已是鐫刻在骨子裡,不願低頭。他猛地甩了甩頭,大步走出繡樓。
「怎麼……怎麼真的走了?」紅均衣大大跌足扼腕。
「讓他走。」小九面無表情,淚水卻自有意識地奪眶而出,滾落雙頰。
「可是小九,他……」
「爹,明天你將信物送回藍家後,盡快幫我安排拋繡球招親。」她語氣平靜蕭索地道,「越快越好。」
紅均衣臉色變了,著急地叫道:「小九,你別一時街動,這是你的終身大事,賭氣不得呀。」
「我沒有賭氣。」她緩緩地坐在柔軟的床沿,眉眼憔悴地盯著枕被上頭繡著的一雙雙嫣紅靛藍色蝴蝶,翩翩然地飛舞在嫩綠色的錦緞間。「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理智清醒過。」
這一床被是她特意繡的,取其「雙雙蝴蝶、翩翩于飛」的吉祥預兆。
還記得她是多麼渴望期待著嫁入藍家門,成為他心愛的妻子,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認,他倆的確無緣。
倘若有緣,不會十六年來機會重重卻始終陰錯陽差,更不會在他倆關係已親近如斯的時刻,又讓他恰好聽見她與爹爹故意誇張的玩笑。
錯錯錯……從頭錯到底,錯得一塌糊塗。
「小九,你要好好考慮,千萬別拿終身開玩笑。」紅均衣苦口婆心的勸著女兒。
「爹,我現在什麼都明白了,被愛比愛人快樂,癡心鍾情的姻緣也不見得會有好下場,還不如將一切都交給上蒼安排。」她淒然一笑,指尖輕撫過被上繡浮起的那只藍色蝴蝶。「就讓繡球替我決定終身大事,無論如何,這也會是轟動京城的一段佳話。」
「小九!」他嚇呆了。
「如果你不幫我風風光光地辦繡球招親,那麼我自己來,明天我踏出家門遇見的第一個男人,我就會嫁給他。」她雙眸灼然地盯著父親,認真地道。
「你、你別想不開啊!」紅均衣急得團團轉。「我、我幫你辦就是了,你、你別衝動,千萬別衝動。」
「爹,我昨晚沒睡好,想再休息一會兒,您不如無去吃早飯吧。」她輕掀開被子,鑽進被窩裡將自己蒙頭緊緊地包裹了起來。
紅均衣心痛地看著女兒縮成一團的模樣。
猶如受了傷的小動物,總會把自己整個身子蜷縮得小小的,唯有自己保護自己,再也不敢信任別人……
「我可憐的女兒。」他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