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掛上,室內一片死寂。
賴彌霆無話可說,淒慘的臉色活像核子彈爆炸過後,滿目瘡痍中一個死不瞑目的屍體。
「你老實說,到底找我幹麼?」得到答案後,她整個心都徹頭徹尾地涼了。「不要再撒謊了,拜託!」
謊言被揭穿,賴彌霆於是開始哭,無路可退只好說實話。
真正的事實是,會錢被一個酒店小姐騙走,她說要嫁給他,一夜春宵後,人跟錢都不見了,還好他還懂得分散風險,老早就把現金分兩袋放置。
他抹眼淚。「我完了,這一生都毀了。」他湊過身瘋狂抱住麥雅棠,想從她身上汲取一點殘餘的溫暖。
麥雅棠立刻推開他,問的仍是同一個問題。「你到底來找我做什麼?」
她已經不想管男友跟誰上床、對她誠不誠實、暗地裡做了多少過分的事。她只想知道他到底為何來找她。她知道自己是爛好人一個,但她再怎麼爛,總也有個限度。
「我、我……」賴彌霆結巴。她的堅決讓他意冷心灰,可是現在他只能把希望全放在雅棠身上,除了她,世上再沒人可以救他了。
「妳說過,妳愛我,就算我什麼都沒有,再怎麼困難的事情,我們會一起走過……」他頹然,無助得像個乞丐。
「然後呢?」雅棠眼神空洞,望著她愛過的男人的輪廓,怎樣也拼湊不出原先認識的模樣。
「然後,我只好跟那些債主說,我女友願意當我的擔保人,如果我付不出錢,她也會負責。」啊∼∼謝天謝地,終於說出口了,萬歲!
他如釋重負,暗自打量雅棠的表情,看她聽完臉上沒什麼變化,他暗自竊喜,以為她會願意幫他。
結果,麥雅棠什麼都沒說,逕自走入房裡,把自己和妹妹的衣物和一些生活必需品嘩啦一聲全扔進紙箱,不管賴彌霆在後頭如何追著問,她始終保持緘默。
吃力地把紙箱搬起,她走向玄關,用腳踢開門。賴彌霆追來,跟她拉拉扯扯,知道她要離開,又開始狂哭起來。
「你哭什麼哭啊?」她回頭,不耐煩地問。
「妳不要我了……我怎麼能不哭?我愛妳啊!我好愛妳……」
這是真的,世上只有雅棠會真心待他好,不嫌棄他一無所有,陪伴他兩年時光,怎麼他隨便就讓美色沖昏頭,忘了誰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這是他此生最懊悔的一件事。
賴彌霆扯她衣袖、抓她手腕,被雅棠狠狠甩開--
「從今以後,我不再是你女友,你的爛債你自己去處理,是男人的話屁股自己擦乾淨,不要扯到我身上來!我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不管是從前、現在還是以後!」雅棠咆哮。
她氣壞了,氣的不是眼前拚命說愛她的男人,而是氣自己眼睛瞎掉,才會糊里糊塗跟他在一起,而且還是兩年!
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要她負責什麼?他走的時候,有考慮過她的處境跟心情嗎?這是什麼狗屁愛情?
如果愛就是這樣,她寧願一世鄙棄愛情,再也不要跟它沾上一點邊!
「這間套房就留給你住吧,房東先生很好商量,趕快找個工作付點房租,你就可以安心待在這兒,這裡偏僻,暫時沒人找得到你。」雅棠歎息,離別時分,這是她唯一也是最後能給他的幫助。
賴彌霆淚水盈眶地瞅她,他怨她的無情,恨她的寡義。
雅棠無力地回望,看著他的可憐狀,她心裡再也沒半點憐憫。
轉過身,她抱起紙箱,頭也不回地邁開腳步。
走到陰暗的走廊,走進熟悉的狹小電梯,步出破舊建築,陽光燦亮,灑下一片金黃色的細網,她終於離開了這個地方,也告別了一個早該看透的爛男人,現在該是她迎接新生活的時候了。
大廈門口,有輛車依約等候,看到她出現之後,旋即走下一個體面而優雅的男子,他抱走她手上沉重的紙箱,為她開了車門,等她坐進副座,又幫她關上門。
一切都是這麼自然而然,坐穩後,她卻驀地紅了眼眶。
孔晨救了她好幾次,他每次都是在她人生最絕望時出現,拉她一把。
第一次是送她那把傘,接著在她做色情電話工作的頭一天,也是他第一個捧場的,而現在,她無處可去,他又願意收留。
他是她的曙光,每每都能適時照耀進她生命裡最陰暗的地方。
她哭,不是為自己的遭遇而哭,經歷太多事,再也沒任何事可以打擊她;觸動她淚腺的,應該是身旁這男人。
原來她是喜極而泣……
雅棠恍然大悟,直至現在,她才發現自己並不是移情別戀,而是一切水到渠成,天時而地利,只不過現在還不確定人和不和。
孔晨關上車門,發動了引擎,也同時發現她的不對勁。說好了是她跟妹妹兩個人,怎麼變成她獨自上車?才想問而已,卻因她突來的眼淚驚愕。
她在流淚?陽光透過玻璃窗,閃爍她臉龐點點晶瑩。
她靜靜地掉淚,孔晨手足無措。太多女人在他面前哭泣,有的哭天搶地、有的悲憤至極,卻沒一個讓他如此憂慮,即使她沒出半點聲響,只是兀自掉著眼淚。
他把車靠路旁停下,打上臨時停車燈。
側過身來,他想安慰她,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最恰當的,因為她彷彿沈入自己的寂靜世界,不想有人來打擾。
於是他只能從面紙盒裡胡亂抽了兩張面紙,幫她擦乾臉上淚痕。
他的動作輕柔,雅棠尷尬地吸了吸鼻涕,自己又自動地抽了兩張面紙,把淚水和所有過去一併擦乾淨。
孔晨湊過身,溫柔地擁了她一下,如此寬闊的胸膛,容得下天與地,好似可以包容她所有的滄桑。
他很體貼地沒問她為何哭泣,也沒乘人之危吃她豆腐,只有輕輕一個動作,停頓了幾秒,又很紳士地放開。
「我跟我男友分手了。」她平淡地說,細細推敲心裡感受,早已沒有任何痛苦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