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還我,陪我走段路,待會兒傘妳拿走吧。」沒等她同意,他攬過她嬌小的肩膀,與她一同漫步雨中。
傘下的空間狹小而親暱,他的話不多,她的心卻飛快跳著。
好想問他,她這樣一個毫不起眼的人,他為什麼記得她呢?他有著非凡的外表,會不會有一個很特別的名字?剛才那輛車很貴吧?她在上面貼了貼紙是不是會損傷車子的烤漆?不然他的表情怎麼那麼想殺人……
「這是妳的工作?」他指的是發廣告單。
麥雅棠驀地回神,慌張回道:「是啊。」
房東太太,也是她現在的老闆,給了她一間不像辦公室的辦公室,裡頭除了一支電話,其餘什麼都沒有。房東太太要她先發發廣告單,替自己招攬一下客人,免得她剛上班就得在電話前枯坐,照房東太太的說法,上這種班沒替自己找一點客源,就是偷薪水。
「為什麼不換工作?」可以做輕鬆一點的工作啊,發傳單多辛苦。
孔晨很訝異,自己竟開始對她心生同情。
他的腦海裡浮現一個畫面,那個灰濛濛濕答答的天氣,她在不透明玻璃窗外紅了眼眶,沒一會兒又笑了。他對她如果有那麼一點點的好奇,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
麥雅棠趕快乘機做生意。「有空可以打打電話跟我聊天啊!」這年頭什麼工作都重視業績,連○二○四也有業績制度,很不可思議吧。
孔晨停頓腳步,撐著傘,望著她坦蕩蕩的雙眼,嘴角揚起了一抹慵懶的微笑--
「好吧,妳的電話號碼給我。」他倒是挺配合的。
沒見過哪個女生把男人這麼直接,問她話牛頭不對馬嘴,馬上就要他打電話跟她聊天,如果不乾脆一點跟她要電話,就太不給人家面子了。
「剛才貼在你車門上的那張貼紙就是我的電話了呀!雖然被你揉掉了……」麥雅棠很積極地再撕下一張廣告小貼紙,拉過孔晨大大的手掌,貼在他手背上。「不過沒關係,我這裡多得是。」
孔晨怔住。「妳的工作是接色情電話?」搞了半天他現在才明白。
「嗯。」麥雅棠笑得好燦爛。這個工作雖然感覺起來不太高級,卻可以幫她和妹妹脫離生活的困境。
「……妳看起來不像啊?」他不敢置信,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她過於嬌小,臉色有點蒼白,裸露在白色T恤外的纖細手臂,好像用力一握就會折斷。她的笑容是可以讓男人目不轉睛,但她的外表卻不是很艷麗的那型,給人的感覺充其量只能用健康亮麗來形容。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學以致用。」對他的驚訝,她很嚴肅地指正他。
孔晨臉上爬了三條黑線。「這不是能不能學以致用的問題吧?」哪所學校有專教人接色情電話的科系?
「要不然你說我為何不適合?」有點不舒服,因為她感覺到自己正被眼前的男人暗暗恥笑。
拜託!工作不好找啊,如果可以,誰想做○二○四這種工作?世界上多少人為了混口飯吃,而沒有選擇的權利?當然,要不是在這種情況下碰面,她也希望這男人不要知道她目前的職業,讓她還可以保留一點尊嚴。
「色情電話是一種變相的色情服務。」他解釋。「是那些外表不夠格做援交的恐龍妹,怕被客人拒絕,才去從事色情電話的工作。」
對他的說詞,雅棠瞠目。「也許從事色情電話的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們不想做其他色情行業,所以賣聲不賣身,不是你想的那麼……」
「下流?骯髒?」他接話,嘴角逕自冷笑。
「對。」她板起小臉,義正辭嚴地指責。「你沒聽過職業不分貴賤嗎?人只要努力工作,生活就有意義,所以不管是什麼工作,只要不是去害人,都很重要!」
孔晨佇足,緩慢從口袋裡拿出煙盒,優雅地點燃了煙,緩慢地吐出一句話:「我只聽過有錢能使鬼推磨。」
白色煙霧在雨景中蔓延開來,黑夜靜默著,遠處霓虹隱約閃爍。
他微微笑著,望著她微慍的臉龐。
傘下的世界不再那麼狹小了,因為,道不合不相為謀,一場雨把他們兩個不同的人硬湊在一起,一句話遺憾地將他們分成兩個世界。
一你……」她惱火地望著他,他的坦蕩竟讓她無言。怎能對一個自認無誤的人說明他的錯誤有多離譜?根本是對豬彈琴!
他手上戴著名牌手錶、穿著剪裁合身的墨黑昂貴西裝,她盯著他踩在地上那雙皮質柔軟的高檔皮鞋,再望向他嘴角的刻薄笑容--
他是一個這麼養尊處優的男人,怎麼可能體會窮老百姓的痛苦?
「別生氣。」她生氣了,他竟然難得心情好了。「我只是想說,妳的外表可以夠格去援交,不用躲在電話後賺那點錢……如果妳真的缺錢的話。」
「多謝你看得起我。」雅棠學他冷哼。
他的恭維,她不領情,覺得那不過是種諷刺罷了。原本對他的好感如今完全消失不見,這個可惡且膚淺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她浪費時間跟他說話。
孔晨在餐廳前面停了下來,他並不急著走,奇怪的是,他竟覺得手機丟了就算了,並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他還想再跟她多說些話。
是的,他真的寂寞,她卻一臉恨不得有多遠跑多遠的模樣。
沒人這樣對過他,就算他做了再怎麼過分的事、說了再怎麼讓人不爽的話,也沒人敢對他露出這種厭惡的表情。因為他是孔二少,而眼前這女人不知道。
雨說下就下,說停就停,完全沒法預料。
走到餐廳門口,雨停了。他把傘收起來,遞到她手上。
「謝謝妳陪我走這段路。」孔晨由衷地說。
難得有人可以讓他覺得時光匆匆,她很有趣,跟他平常認識的明星模特兒不一樣。她不是花瓶,她眼裡有傲氣和蓬勃的生命力。
「不用客氣。」二話不說,她又將傘塞回給孔晨。「這是你的,我該還你。」才不想拿這種人的傘咧,等一下被他感染勢利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