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依確實懷孕三個多月了。
三個多月前正是他們踏上台灣的時候。那一晚,在台北來來香格里拉飯店……孩子是誰的,不言而喻。
醫生謹慎交代,龍依母體受創嚴重,未來的六個月內一定要好好保養身體,不然輕微的話孩子不保,嚴重的話則母子都會受到影響。
龍依聽著醫生的叮囑,神智早已飛遠了。
天哪,怎麼會這樣?不過是一夜的荒唐,卻有了結果。
她這個做媽媽的完全沒有發現,經期不正常也沒發覺,每天跑來跑去,這孩子居然還安安靜靜待在她身體內,沒吵也沒鬧。
這一次,她車禍失血,昏迷三日,孩子依然緊攀母體,可見其生存意志之堅強。
龍依呆呆地躺在床上,感受著體內孕育的生命,一點勃勃生趣逐漸在心頭萌芽。
曾經,她不相信任何人,以為這一生都將一個人度過。誰知,一夜的荒唐讓所有的預想產生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她看向一旁神情呆滯的杜皓天,他正呆坐在輪椅上。
朱世紳看到他們的反應,就知道龍依肚子裡的孩子一定是他們杜家的骨肉。
想到就要有曾外孫,他心頭的歡喜真非筆墨可以形容,也因此更放下心頭一塊大石。
杜皓天就要做爸爸了,一旦為人父母,年少輕狂的心性必會有所改變。
況且,孩子是父母最甜蜜、也最沉重的牽絆。他相信,只要龍依能順利生下孩子,杜皓天會尋死的機會就幾乎等於零了。
朱世紳開心地帶走屬下,讓小倆口在病房裡好好敘一下情衷。
他倒是完全料中了杜皓天的心思。
如果只有杜皓天一人,他不會委曲求全於殘缺的生命。
但現在他如果走了,龍依怎麼辦?孩子怎麼辦?
他根本放不下她,更何況現在還有兩人愛情的結晶!
杜皓天閉上眼,沉默良久,才長長歎了口氣。「妳還好吧?」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的傷勢看起來比我嚴重多了。」她雖然被命令不准下床,卻是因為懷孕的關係。但他……又捆繃帶、又打石膏,可見傷勢不輕。
他苦笑,並不打算瞞她。
「傷到了脊椎,現在兩隻腳完全沒有感覺。」
龍依聞言,俏臉一片煞白。
「孕婦不該情緒起伏太大,有礙胎兒成長。」他跟她認識也半年了,知道她表現得越冷靜,心海越是波濤洶湧。「況且外公也說了,要請最好的醫生為我做手術,痊癒的機會應該不小。」
這回的災難躲過了又如何?幕後主使者不揪出來,日子永遠不會平靜。
龍依嬌顏冷若冰霜。「那撞傷我們的人呢?」
「不過是一個特種兵退伍的傢伙,早被外公抓到了,應該正在審訊中吧!」這也是在來看望龍依的途中,朱世紳稍微對他提起的。
當然,朱世紳也問了杜皓天意外發生的前後經過,現在正嚴密部署,準備赴美救回女兒、女婿。
「有結果了?」龍依急問。
「跟我們的懷疑一樣,應該是跟我父母的新研究有關。」
「最先知道你父母研究結果的,應該是研究所老闆周問添,得查一查他。」
「這些事外公自有打算。現在我們沒能力,也管不著。」
龍依低下頭,努力深呼吸平抑心裡的怒火。
「說得對,在我們身體完全康復前,確實不應該再插手這件事。」
「妳……」杜皓天看她神情一片冰肅,一顆心再度深深被吸引,想不通也厘不清,怎麼她就是能夠抓住他的目光?
他好想抱一抱她,只消瞧她一眼,他心底總有萬千情緒在起伏。
「你放心。我會好好保養身體,一定給你生個健康的胖娃娃。」無奈她卻誤會了他的意思。
他轉動輪椅來到病床旁。「龍依,妳應該知道我心裡真正最掛念的是誰。」
她眸光移向窗外,鎖住不可知的遙遠處,神態清冷又寂寥。
「我當然知道。」她的話聲很輕,竟如虛似幻。
「但妳不相信。」
「你要我相信什麼呢?」
「我愛你。」
她深吸口氣,眼庭的睥光飄向更遙遠、虛幻的所在。
「杜皓天,你老實告訴我,一開始聽見自己脊椎受損,有可能癱瘓時,你腦海裡的第一個念頭是什麼?」
「去死。」他回得直接。
她語聲愈低。「為什麼?」
「我不想活得沒有自尊,而且,」他大掌握住她冰涼的手。「一個殘廢追下上擅逃、會躲的妳。」
他深情的呢喃終於吸引住她飄移的目光。
她雙眼緊鎖住他變得瘦削、黝黑的臉龐,她從不相信愛情的心竟然悸動了起來。
「你真的瞭解我嗎?或許我們曾經一起經歷過一些變故,但也許因此更容易讓人產生錯覺。人們往往因誤會而結合,因瞭解而分手。這一點你不會不知道吧?」
「哈哈哈……」他只是笑。「那句話只適用於一般的柴米夫妻,至於妳和我,就算結婚之後,一定也是聚少離多,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恩愛都來不及了,又哪來的因瞭解而分手?」
她蹙眉。「你什麼意思?」
「問妳自己啊!妳有可能乖乖在家當個賢妻良母嗎?」
她一頓,她當「閒妻涼母」還差不多。況且她還是閒不下來的個性,要她就此守著一個男人、一個家……殺了她比較快。
「妳是在空中飛翔的鷹、在莽原中橫行的猛獅,如被圈入籠中,就再也不是妳了。」他拉起她的手,細細地吻著。「妳知道嗎?我真想把妳藏起來,永遠地摟在懷裡,再也不放手。但如果我那麼做,就會失去妳原本的性情,把妳變成一個不再是妳的妳。」那就不是他最愛的女人了。
所以他非得放她自由不可,儘管這樣做讓他相思難耐,他卻無可奈何。
偶爾想想,他都覺得自己有自虐狂傾向。
她抿唇輕笑了起來,銀鈴般的笑聲隨風飄送,蕩漾出一室的溫馨。
好半晌,她看向他。「你就沒想過,以我這種個性,很可能一生都不許下承諾,不結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