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享沒有說話,他晶瑩的眼睛定定盯了歐陽坷的背影許久,嘴角逸出一絲苦澀的笑。
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永遠都得到你的歡心?
等你從別人嘴裡知道一切,還不如讓我親口告訴你。
可是,為什麼,很想很想讓此刻的一切都停留……………..
「啊!真漂亮。」 眾享沒有假裝不理會生氣的歐陽坷,自顧自的叫了起來。
歐陽坷終不想破壞今天難得的輕鬆和快樂,轉過身來: 「什麼東西漂亮?」
眾享站了起來,興奮地指指遠處高速公路上剛剛馳騁而過的一隊熱鬧的結婚花車。
「新娘很漂亮嗎?」 望著遠去的花車,歐陽坷問。
眾享搖頭: 「不是。花車前面擺的結婚花束很漂亮。」
「我不信,這麼遠,你怎麼可能看得清車頭的花。」
「我不管!反正花車前面的花都是很漂亮的,猜都可以猜出來!」 眾享賴皮似的撒嬌。
歐陽坷被他逗笑了,好像想起什麼事情,問: 「眾享,有人送過花給你嗎?」
「送花?」 眾享想了想,臉色一陰,心情似乎一下子變壞許多。 「我接過一個客人,他把一枝去了刺的玫瑰連莖插進了我的尿道,這算不算?」
氣氛忽然尷尬冷淡到極點,歐陽坷臉色驟變。
心裡又苦又酸,沖淡所有的柔情蜜意。
歐陽坷黑著臉踱回BMW旁,忽然狠狠在自己的愛車上踢了一腳,發出轟然巨響。
眾享被嚇得猛然抬頭,看著歐陽坷又惡狠狠地氣勢洶洶走回來。
「你是故意的!你他媽的是故意的!」 歐陽坷象巨大的黑影一樣,站在坐在草地上的眾享面前,激動地吼著。
不錯,我是故意的。
眾享冷靜地看著他,心忽然疼得不像話。
好疼,好疼…………
我不想這樣,我也不想這樣!
很想把這句話狂吼出來,像磚頭一樣大力扔在歐陽坷的臉上。卻說不出,只能………冷冷淡淡地坐在那裡。
一輪的咆哮和激動,眾享卻依然安靜地坐著。
把心裡的焦躁發洩出來,歐陽坷甩甩頭,終於冷靜了一點。一屁股坐在眾享身邊,呼呼喘氣。
是不是,有點過分了?被折磨的人,到底還是眾享。自己光是聽就受不了,真正遭受的人又如何呢?
身邊的人還是沉默無聲。
歐陽坷有點歉疚地轉頭看身邊不發一語的人兒。
對上閃動醉人光芒的瞳孔,眾享眼中無法形容的悲傷震撼歐陽坷。
脆弱的眾享,似乎隨時都會從身邊消逝,化為一道青煙,緲緲散去。
不要走!不要走!
急忙張開懷抱摟緊他。歐陽坷幾乎把眾享嵌到胸膛裡去。
「對不起,我不想發火。我只是………….只是……….」 道歉不是歐陽坷的專長,為什麼面對眾享,所有的溫柔就會傾洩而出?
面對著他,就像迷失了神志,失去了年齡,所有辛苦累積來的老成,都通通失蹤,退化成十幾歲的小毛頭。
眾享沒有反抗歐陽坷的擁抱,雖然他快被勒得喘不過氣來。
溫暖的環抱,即使是在這裡窒息,也應該帶著微笑。
可惜,歐陽坷還是鬆開了。
他似乎也覺察自己的力道太大,鬆開眾享,小心地問: 「眾享,你沒有事吧?」
「我沒事。」 眾享回歐陽坷一個甜蜜的微笑。
再甜蜜的微笑,從這優美的唇邊漾開,都會帶上讓人心酸的悲哀和無奈。
歐陽坷呆呆望著眾享,忽然之間很想讓他幸福,讓他微笑---------真正的微笑。
「我可能…………..愛上你了?」
「愛上我?」 眾享詫異的重複。他知道歐陽坷迷戀自己,但從來沒想過他會面對面說出來。男人,不是最討厭宣告愛的嗎?宣告愛情就像把自己的致命點公開出來一樣。他反射性的說: 「愛上我的人每天都有。」
歐陽坷沒有被眾享氣著,伏身摘了一朵遍地盛開的野菊,紳士地送到眾享手邊。
「這個送給你。」
「送我?野菊?為什麼不是玫瑰,或者名貴一點的,例如,百合?」
歐陽坷微笑: 「這個自然,不造作,而且乾淨。」
眾享冷笑,自己也抑制不住竄出口的尖刻言語: 「那剛好跟我互補。我不自然,造作,而且很不乾淨。」
話雖這麼說,纖瘦白皙的手指卻伸過來,將這朵小小的野菊小心地拈在手裡。
「喜歡嗎?」 歐陽坷溫柔地聲音就像美麗的夢,讓眾享有想掉眼淚的感覺。
微微咬咬下唇,眾享抬眼望一下歐陽坷: 「你以後還會送嗎?一天一朵哦。」
「太貪心了吧。」
歐陽坷笑著,連眉間都跳躍著笑意,傾前吻上甜美的情人。
夕陽斜照,微風撫過兩人貼在一起的頭髮。青翠的草地上,遍開的野菊也隨著風波濤般輕輕起伏著。
眾享緊緊拈著那朵菊花,就像拈著自己的生命。
唇上,是歐陽坷的溫度。
是的,確實是貪心…………太貪心了。
第二章
「跟了我吧,眾享,跟我。」
把眾享送到「凡間」的門口,歐陽坷摟著眾享不讓他下車,再次輕輕地說。
霓虹燈已經亮了起來,裝飾原本漆黑一片的夜晚。
穿著高級西服的客人三三兩兩,談笑著陸續走進「凡間」。門口早已站滿了打扮齊整的迎賓「少爺」,微笑著熟絡地對客人打招呼。
眾享把頭靠在歐陽坷肩膀上,呆呆看著車窗外。鮮艷的霓虹燈象無數邪惡的眼睛,清晰地告訴他,那裡--------燈光閃爍的地方,才是他應該停留的。
心在這一刻特別的脆弱,不能否認自己真的很希望點一點頭,然後------永遠地靠在這個寬實的肩膀上。
「跟我走。只要你開口,我立即就帶你走。」 歐陽坷感覺眾享不安的心,認真地承諾著。
溫柔吻上眾享的臉,才發現那張精緻美麗的臉,居然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我要走了……….」 眾享歎息著說出這句話,掙脫歐陽坷的懷抱,冷靜地打開車門,向「凡間」燦爛得如同白晝的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