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些事比死還可怕……
那天老頭於嘎嘎怪笑著這麼說道:「因為有些事情比死還可怕,可是我現在就要死了,死了就不用再怕了,哈哈哈哈……」
他不由自主地打個寒顫,森森寒氣從腳底不住地往上竄……有什麼事比死還可怕?在他心裡,只有窮比死還可怕,而現在他已經窮得連死都不怕了。
剛剛他說了謊,其實自從拿到這塊金牌後,他的手氣就每況愈下。最特別的是,不管他怎麼輸都不覺得難過。他賭輸了一次又一次,賭注卻一次大過一次,車子、房子早就典當質押了,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都變賣了,甚至他老婆嫁過來時所戴的幾件首飾也難逃變賣的下場。
可是他不覺得輸了有什麼好可惜的。他手裡緊緊握住那塊金牌,好似那是他求生的最後一塊浮木,好似那是他心頭上的一塊肉一樣珍貴。
金牌日日夜夜勾引著他——寶藏啊!挖出寶藏就什麼都不用怕啦!
「喂,你怎麼不說話?」
瘦高男人回頭,瘦小男人被他的眼光掃過,那眼光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他的眼神好像金牌上那怪獸的眼睛,紅艷艷的,像是帶著血光。
瘦小男人驚喘一口氣,腳底下一個踉艙,整個人仆倒在泥濘之中。
瘦高男人完全不理會他,只緊緊握著他的金牌,不斷不斷地往前走,然後在一棵巨大的老椿樹前他停下了腳步。
「就是這裡了……」他臉上浮現一朵詭異的笑容,抬頭望著老榕樹,密密麻麻的枝葉遮蓋了他們頭頂上的天空。
老樹非常的巨大,要兩三個大男人才能完全環抱,樹幹上長滿了醜陋的樹瘤,猙獰得像是一張張無聲痛苦掙扎的人臉。老榕樹的枝葉像是屋頂一樣茂密,而樹根處的確正如他所說的有個可容小孩子藏身的洞穴。
「就是這裡?」瘦小男人顧不得滿身的泥濘,連滾帶爬地衝到榕樹前,他的聲音因為極度興奮而微微顫抖著。「就是這裡?」
瘦高男人已經將所有工具全扔在地上,拿著鐵鍬奮力開始挖了起來。
此時雨下得更大了,轟隆隆的雷聲不斷傳來,但他們卻彷彿身在另外一個空間似的,完全置若罔聞。
兩人不斷地挖掘著。理論上,運動和勞力應該可以驅除身上的寒氣才對,但事實卻不然,他們依舊感到寒冷,徹骨寒涼的感覺始終沒有離開過他們,甚至他們每挖掘一寸土,寒氣便更甚一層。
他們,像是在挖掘一個大冰窖。
不知道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他們兩人眼裡的貪婪光芒愈來愈明亮,直到兩人臉上只剩下那一雙閃爍著綠光的眸子為止。樹洞,愈來愈大了,從僅容一個小孩子藏身的洞口變成一個大大的洞,潮濕的泥上非常容易鬆動,而他們愈挖愈深,直到兩人都可以下到樹洞底下了,寶藏還是不見蹤影。
但他們完全沒有停止的跡象。雨勢愈大,他們挖掘的動作也愈快。他們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吸引住了,除了挖掘之外,再也不想有其它的動作。於是泥土就這麼一鏟子一鏟子地被挖出來,終於——
「找到了!」瘦高男人狂喜地大叫一聲!他低下身來望著腳底下閃閃發亮的物體。那是金子!好多好多數都數不完的金子!「黃金啊!是黃金黃金!」
瘦小男人愣住了,他呆呆地望著那個他們挖掘出的大洞,怔怔地望著那被稱為「黃金」的物體……那才不是什麼黃金,那是骨頭……大雨激烈的沖刷之下他看清楚了,那是無數的人骨……
「你看你看!我就告訴你有黃金!有黃金!哈哈哈哈!發財了!發財了!」瘦高男人狂喜地呼號著,捧著滿懷的枯骨,雙眼發直地狂笑著。
瘦小男人卻嚇得動彈不得!他太冷了,大雨不斷打在他身上,他突然想起還在家裡等著他的妻子跟孩子,雖然他老婆很胖、很醜,講話也口無遮攔,但她的確是個好老婆;他想起了他的小孩,那個每天坐在電視前發呆的八歲小孩——
他轉身喘息著想爬出他們所挖掘出來的巨大洞穴,他的手指不斷地在泥土間使勁地爬著。
「你想幹什麼?!想去告訴別人對不對?!不准去!你哪裡也不准去!這些黃金統統都是我的!是我的!」瘦高男人立刻扯住他。
「你瘋了!你瘋了!這才不是什麼黃金!這是骨頭!是墳墓!」瘦小男人尖叫著努力想往上爬。他不想死在這裡……他不想死在自己所挖掘的墳墓之中。「讓我走!讓我上去!讓我上去!」
「不可以!」瘦高男人纏住他,使盡氣力將他往下拉,他一邊拉一邊狂笑著,「黃金啊!你看看!有這麼多黃金你還要去哪裡?死在這裡也甘願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兩人的軀體在泥濘中不斷扭打著,然後發生了什麼事就再也沒人知道了,因為鮮血與泥上慢慢地融合在一起。那是誰的血?他們扭打了多久?是誰殺了誰?
陰寒的大雨中,雷聲隆隆不斷,忽地一道閃電準確地擊中了他們插在泥土中的鐵鍬——另一道閃電隨之而來——
轟哇哇!
四周頓時陷入一片死寂中,再也沒有人的聲音。沒有了人的聲音之後,一切變得清晰了,有某種聲音正悄悄、悄悄地從地底下竄流上來……開了……開了……
開了。
泥土一寸一寸地往山坡下滑動,速度雖然慢,卻是十分地有效率,就這麼一寸一寸地往下滑動,前仆後繼地往山坡下聚集。
老榕樹,倒了。
守護著人間與魔界界線數百年的老樹,終於倒了。
第一章
大雨連著幾天幾夜下個不停,今晚雨勢特別大,伴隨著隆隆雷聲,銀藍色的閃電不斷在天際閃爍。
校工室的燈光依然亮著,電視的聲音被大雨聲掩沒,校工老劉憂心仲仲地站在窗口凝望後方一片漆黑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