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吧。我還得到出版社一趟,就在附近而已,用走的就行了。」喬淇有令她軟弱的魔力,她得在自己還能堅持的時候舉步離去。
「小晏,」他無奈地歎了口氣。「這事不能拖,妳的肚子比正常月份大得多,我怕做手術有危險--」
「我知道,我會注意。」她的心加速墜落至谷底。「再見。」
背著他,她踩著平穩的步伐慢慢地遠離他,她沒有掉淚,因為她意識到,無論喬淇是否能接納她,她與肚子裡的孩子,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走動間,腹部傳來前所未有的、輕輕的,如蝶翼般的騷動,她驚奇地停步,仔細地感受,異樣消失了……
她繼續前進,騷動忽又換了方位,隔了一層的撫觸蠕動,在無聲地進行著……是孩子在和她說話呢。
嶄新的胎動體驗勾動了她潛藏的母性,第一次,沒有透過喬淇的因素,她正式看待自己與孩子的關聯,同時,強烈的歉意湧上--她忽視他多久了?她眼裡除了喬淇,還有誰的存在呢?孩子從未打擾過她,安靜地蟄伏在她體內,她連一絲不適症狀都沒有,這是個乖寶寶,這麼體貼地對待她,她卻只想利用他,她的確不是個好母親。
小心翼翼地拍撫被有心遮掩的肚皮,一股新生的勇氣充塞心田。
她並不孤單,這個孩子是她一個人的,她會好好走下去,像十二歲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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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醒波將車一開出醫護人員的專用地下停車場,就見識到了這場秋台的威力。
一夜之間,醫院廣場兩旁的植樹折斷了好幾棵,滿目瘡痍,豪雨在一陣陣間歇的強風中助紂為虐,雨刷的揮動對視線幾無助益,他可以感受到車體在呼嘯的風中微顫,便放緩了車速,勉強在人車稀少的馬路上前進著。
如果不是不得已,沒有人會在這種情況下出門。他前一夜冒雨進了醫院,為了一名意外早產並發感染的產婦接生,等手術結束,母子化險為夷後,長夜已盡,天空泛著暈白。
他在醫院用過餐,稍事休息一會兒後,便決定回家。他沒有在醫院留宿的習慣。休假兩天,就因緊急事故耗去了一天,他要把握最後一天,徹底地放鬆自己。
車子在下一個十字路口右轉,駛進辦公大樓林立的街道,他在雨刷克盡職責揮去擋風玻璃上的雨幕的當口,騎樓下一抹白色的影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不敢置信的將車停靠在路旁,近距離地證實了自己的所見非假--是晏江,拿著一把在颱風天作用不大的傘,縮著肩,惶然地望著風雨肆虐、空蕩蕩的馬路。
他打開右邊車門,朝她喊了聲:「晏江!上車!」
她聽見了,低下腰看清車內的他,露出驚喜的笑容,身手俐落地鑽進前座。
他愕然地看著她,大惑不解地問:「這種天妳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額角還掛著雨水,濕透的裙襬在滴水,一手還護著胸前的皮包,歉然道:「對不起,把你的座車弄濕了。」看這車的內裝就知道價值不菲。
「我是在問妳沒事在颱風天出來閒晃做什麼?」抬高的音量滲出了怒意。
她呆了一下,他好像有點不高興?
「我……要去出版社交稿。」她睜著無辜的眼。
「出版社?今天停止上班上課妳不知道嗎?妳的稿要交給誰?」她是台北人嗎?竟然如此狀況外!
「可是,早上看起來還好好的--」
「小姐,那是颱風眼,現在不就颳風下雨了?」
「我趕稿……已經三天沒看新聞了。難怪快遞公司沒人接電話,害我白跑一趟。」她恍然大悟的看著他。
「妳--」他的怒意成了怒火,他很少失去冷靜,即便面對棘手的病患也能面不改色,但眼前這個少根筋的小女人輕易地挑起了他的火氣。「妳是怎麼來的?」那天陪著她來產檢的兩個美男子呢?竟放她一個人在外面亂跑!
「剛好有計程車經過我家樓下……」她囁嚅著,不明白他在火大什麼。
「住哪裡?我送妳回去!」他大掌抹了把臉,竭力維持著冷淡的神色。
「公館。」她不敢再看他,他偶爾會散發令人不敢躁動的氣勢。
他專注地看著路況。風雨比起一早有越發強烈的趨勢,怒吼的風勢刮過車身,有她在車內,他比平日更加小心的駕駛。二十分鐘後,依照她所說的地址,彎進那條狹窄的巷道,在她的公寓樓下停車。
「謝謝。」她打開皮包,在裡頭翻找著,半響,她睜大眼望向他,接著,低下頭不死心的將皮包內的一堆雜物全數倒在膝蓋上。
「妳該不會……」不祥的預感浮現,他等著她說出預期的答案。
「慘了,我忘了帶鑰匙……」她看著那堆此刻無用武之地的雜物,頹喪地歎口氣。
終於見識到了她的散漫。她的腦袋都用在哪裡?處心積慮地設計那個姓喬的男人嗎?這種天氣去哪裡找鎖匠?
「不要緊。」她突然振作起來,將東西放回皮包,解開安全帶。「看來只能用爬的了。」
「慢!妳說什麼?」他懷疑自己熬夜熬到神智恍惚,聽錯了。
「從隔壁王太太家陽台爬過去啊。不會很難的,她借我爬過一次。」幼年山中的生活可不是白過的。
「妳家裡沒別人了嗎?」他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她以為她是特技表演團出來的嗎?而且還,還帶球表演?!
「我一個人住。」她拿起腳邊的雨傘,打開車門。「再見。」
「站住!」他解開安全帶,下了車,撐開他那把大傘繞到她那一邊,將她夾抱到公寓門口。「按隔壁門鈴,請他們開大門。」他板著臉。
她依言照做,風強力掃過她濡濕的身體,她不由得抱緊雙臂。「我自己上去,你快回去吧。」她打著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