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啐!都是聽了香蓉的話害我受影響。」她喃喃嘀咕著,回身將箱子放下,她熟練地戴上手套,拿出鏟子,準備在預留的土壞裡種下一株株的花卉。
但她才剛要挖土,倏地,屋裡傳來一陣嘩啦啦的玻璃碎裂聲,接著,一個怒吼聲陡地在幽靜中爆開──
「該死的!該死──」
她愣了一下,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轉,緩緩踱到窗邊,湊近窺探。
裡頭空蕩蕩的,似乎沒人……
她蹙著眉,還以為自己又聽錯了,就在這時,一陣痛苦的呻吟聲又從屋內傳出。
「嗚……」
她心頭一凜,覺得不太對勁,輕敲著玻璃,試探地喊道:「喂,裡面有人嗎?」
四周又恢復了靜寂,屋內也沒有任何回應,她搔了搔頭,再一次湊向玻璃,瞇起眼睛,想看清楚些。
突然,一道黑影在客廳的角落動了一下,接著,又是一陣匡啷巨響,她大驚,終於看清楚一個人躺在客廳通往樓梯的地板上,四周全是玻璃碎片,她呆愣了一下,立刻捶打著玻璃窗大喊:
「喂!你沒事吧?喂!裡面的……」
那人動了一下,可是站不起來,看起來像在痛苦掙扎,又像受了傷,而屋裡似乎沒有其他人在……
頓時,她好管閒事的性子又犯了,沒有多想,拔腿就跑向別墅正門,可是門被鎖住了,進不去,她看向一旁的大窗,靈機一動,試著拉拉看,窗戶果然並未上鎖,於是她也不管什麼禮貌和客套,爬上約一個人身高的窗台,直挑跳進屋內。
相較於別墅外觀的老舊,屋裡的裝潢倒是新穎得讓人吃驚,像是經過專人設計似的,簡約且優雅,各式家俱清一色的褐、灰、黑,襯著白色的牆壁,令人有種走進了台北某個高級住宅的錯覺。
寬敞的客廳裡只有一座禪意十足的灰色沙發和黑色茶兒之外,幾乎沒什麼冗物,雖說很有格調,可是不知為何卻讓人覺得有些空蕩蕭瑟……
還有冷清。
但邵蘭心無暇細看,因為躺在地板上掙扎的那個人一下子就攫住了她的視線,她大走向他,蹲下身急問:「喂!你怎麼了?受傷了嗎?」
「唔……」那人身上裹著黑色浴袍,面向地板趴著,身體微微蜷著,一副痛楚的模樣。
「喂!你還好吧……」她伸出手想扶起他,不料手才剛要搭上他的肩,就猛地被甩開。
「別碰我!」他就霍然抬頭,瞪著怒眼,像只惡狼般嘶喊。
她嚇了一大跳,怔怔地杵著。
眼前這個男人滿頭亂髮,一張臉幾乎全藏在大概有一整年沒刮過的鬍子裡,只剩下那雙炯烈又飽含怒恨的眼睛。
看不出年紀,不過看起來相當削瘦,甚至有些萎靡,活像是被關了多久的囚犯似的,全身散發出一股慘白的絕望。
但更令她吃驚的,是那一大片從浴袍領口露出來的燒傷痕跡,延著鎖骨往下,好像整個右半邊都被燒傷……
「妳在看什麼?」男人以左手揪住領口,狂怒地大吼。
「呃……沒什麼……」她愣愣地搖搖頭,倉皇地收回目光。
「妳是誰?誰讓妳進來的?滾出去!滾──」他怒聲咆哮,可是,聲音雖然激昂,他的身體卻仍然軟軟地倒在地上,無法站起。
這人是不是病啦?怎麼右手和右腳看起來好像怪怪的?
邵蘭心愣愣地暗忖,好半晌才回過神,忙道:「你別誤會,我是『隱花園』的人,我正巧來幫你整理庭園,聽見一些聲音……」
「誰叫妳來整理的?我討厭該死的花!出去!滾出我的房子!」他不客地氣地喝斥著。
她皺起了眉頭,瞪著這個無禮又脾氣暴燥的男人,明明爬不起來,手上甚至還被玻璃割破,正汨汨地滲出血,卻還有力氣對著她大吼大叫。
「你受傷了,而且你家裡好像沒其他人,等我扶你起來我就出去……」她忍住氣,好心地朝他伸出手。
「不需要!滾開!」他不領情,暴怒地喝斥。
「別這樣,我只是想幫你……」她真不懂這個人在發什麼脾氣。
「我叫妳滾!滾出我的房子!滾得遠遠的……」他發狂地大嚷著,但話未喊完,身體卻抽搐了一下,隨即痛苦地蜷起身子。
看他這樣,她心裡湧上一抹同情,也不管他是否願意,上前一把就將他拉起。
「妳……妳幹什麼──」他暴喝一聲,對她竟然擅自觸碰他感到又驚又怒。
「不管如何,你躺在這堆玻璃碎片中間實在太危險了,還是移到沙發那邊去比較安全。」她以自己的肩膀支撐著他,邁開步伐。
這男人看似瞿瘦,身材竟然頗為高大,而且全身重得像岩石,得花好大的力量才能將他扶立。
「誰允許妳碰我了!妳這個臭女人──」他瞪大雙眼,驚駭又憤怒地嘶喊,揮出右手,猛力推開她。
她被他推得後退兩步,立刻放開他,才放手,就赫見他身體晃了一下,像只破布袋似的往玻璃碎片的地板倒下。
「哇!小心!」她驚呼一聲,反射地上前環抱住他,兩人就這樣跌向一旁的沙發,她甚至還壓在他的身上,臉和他相距不到十公分。
一股淡淡的藥水味衝進了她的鼻間,她在這一瞬才發現,這個男人比她看見的還要瘦弱,而且他的身體真的怪怪的……
「滾開……」男子以一種要殺人的視線瞪著她,口氣冰冷得讓人打顫。
她呆了呆,這才醒悟自己壓住了他,於是連忙起身後退,抱歉道:「啊?對不起,壓到你了。」
「妳這個該死的女人,未經允許就闖進我家,又對我動手動腳……」他渾身燃著怒火,嚴厲地大喝。
「動手動腳?喂,我是要救你耶!要不是我,你剛才就倒上那堆玻璃碎片了。」她耐著性子解釋,並指著地板那堆危險的小碎片,難以置信這傢伙竟然怪起她來了。
那男子斜倒在沙發上,冷眼瞪著她,不但不感激,反而破口大罵:「誰要妳多事的?我有請妳進來嗎?馬上給我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