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霓縫到第三隻泰迪熊的某一天,屋裡穿著工作服的齊天印歎了聲,放下手上用來打磨耳環的瑪瑙刀,脫去手套,看著天色又暗去,走出工作室,打開冰箱拿了瓶礦泉水灌著,一解暑熱,之後便走到門邊。
果不其然,透過門上的圓孔,他又看見惹人憐愛的青霓。
當初他會租下這間房子,除了地點適合開店,主因是前任房客是兩個音樂系的學生,留下一間隔音設備超棒的琴房,方便他在此製造各種銀器、銀飾。
連專業的吊鑽和輾壓機的聲音都能掩去,再加上他刻意安靜,照理來說,青霓不會知道屋裡有人才對。
可是,她就在這種不確定的情況下等了一個多月,出現之頻繁,使得附近幾家服飾店的老闆和一些常客都變成她的朋友。
青霓不是一般不知安靜為何物的青少年,她乖乖地坐在門的對面發呆、吃飯、喝水、縫小熊,和人聊天,連她那對好友要找人也到這兒來,她在這裡似乎築了個無形的巢。
為了避開她,他現在晝伏夜出,而拜這個城市是個不夜城之賜,店裡的佈置已接近完成,加上他和邵彩昕全力趕工增加商品,意味著開張的時間不遠了。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他早晚得開門做生意,到時候他該怎麼迴避青霓呢?
一切只怪當初他低估了青霓的毅力。
事實證明,青霓看起來嬌滴滴的,但拗起性子來,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在不確定他人在不在的情況下,她每天來此報到,讓他的心煩不但沒有消失,而且有增無減。
可是在心煩以外,一些奇怪的感覺也冒了出來。
心疼當然是其中之一,七,八月的高溫根本是一種天災,向來被人疼愛的青霓坐在那兒頻頻拭汗,由於熱得吃不下飯,她常吃優格代替正餐,讓人除了心疼還是心疼,但為了她好,他還是咬著牙忍耐。
不高興則是其中之二,看見男男女女的路人走過必停下步伐,她被人盯著看,或是搭訕,他心裡就一陣沒來由的火氣,每每直接拿了水便灌入喉嚨,要自己眼不見為淨。
但是,就算回到工作室裡把自己關起來,他的心還是沒能寧靜。
當年他一搬出家裡,第一個感覺便是寧靜,再也不用面對兄弟們的惡作劇和她對他的依戀,在丹麥時,即使家人會向他提起她對他的念念不忘,但他的心都沒有起伏過,可是,現在只要一想到她正在外面,他的胸口便悶得難受。
青霓的存在感愈來愈強,壓著他,令他無法順利的呼吸。
雖然從沒有愛過人,但他還是不覺得那種感覺是愛,青霓在他的眼裡是個小女孩,是他的妹妹,他還曾親手幫她洗過澡。
直到現在,看著她,他心中仍滿是憐惜的情感,未曾消失過,但是,誰能告訴他,對她在意得不能自己的這種念頭,又該怎麼處理呢?
如果他不再逃避,未來又會如何呢?
他想得正出神,這時,麻褲口袋裡一陣振動。拿出手機,他悄聲快步走進工作室,反手帶上門的同時按下通話鍵。
「彩昕,有什麼事?」這個號碼只有她一個人知道,齊天印理所當然的問。
電話那端靜默了一會兒,喘息似的啜泣了幾聲,接著是不成笑的輕呵,讓他神經突地繃緊。
「彩昕,妳怎麼不說話?快點出聲!」
「沒事啦,現在還不夠晚,小少女還在門外吧?我知道你不能出門,用電話陪我一下就好了。」電話的另一頭傳來的話裡帶著無助的顫抖。
齊天印眸光一冷,「妳在哪裡?我現在去接妳,不准哭了。」
邵彩昕聞言,蜷曲著身子,在不大的廁所裡差點失聲痛哭。
「我沒有哭啊……誰告訴你我在哭的……本小姐什麼都不缺,為什麼要哭呢?」邵彩昕逞強的說道,語畢,還奉上兩聲大笑。
「妳在哪裡?」齊天印不理會她的話,厲聲問。
邵彩昕知道被識破了,吞吞吐吐地道:「公司……」
「好,妳不准走,我去接妳。給我聽清楚,不准把手機關掉,如果等一下找不到妳,我就鬧翻『亞璨珠寶』。」
齊天印話一說完便直接切斷通話,也沒空換件乾淨的衣服,直接往門口走去。
他的手放在門上,只遲疑了三秒,就打開門鎖。
現在邵彩昕的事情比較緊急,至於青霓,見招拆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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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開門聲,青霓整個人都傻了,下一秒,齊天印奪門而出,瞥了她一眼,讓她瞬間回過神來,什麼都顧不得,跟在他身後跑了起來。
人高馬大的齊天印邁步飛奔,青霓原本追不上他,幸好現在是下班時間,他站在大馬路旁攔出租車,看著一部部載著乘客的出租車掠過,他只能乾瞪眼,剛好給了青霓機會追上他。
青霓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能抓緊他的衣襬,張大嘴喘著氣。
她一抬眼,只看見他神色複雜,之後隨即被他拖進一輛出租車裡。
「忠孝東路和敦化南路口,請開快一點,我趕時間。」齊天印縮著高大的身子坐下,迅速的交代道。
上了年紀的老司機回頭看了他一眼,「現在塞車,我有心想快,也要看路況允不允許……」
「你開就是了。」
齊天印一句話堵了回去,然後車裡便一片靜默。
狀況外的青霓滿臉疑惑,不知他為何如此心神下寧。
在她記憶中,他是八風吹不動的。
突地,他轉過頭來看著她。
「青霓,我不會跑,妳把手放開,衣服要被拉壞了。」他輕輕的說道。
青霓一聽,低頭一瞧,忙把手放開,為自己不知不覺的幼稚舉動有些懊惱。
「對不起,印哥,我不是故意拉你的衣服,我只是怕你又不見了。」見他似乎並不在意此事,但仍皺緊眉心,青霓頓了頓,接著道:「印哥,你怎麼好像有事情心煩,發生了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