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時而冥想,時而執筆在紙上寫著什麼。
清明在一邊掌燈,而蘆兒則在另一邊研磨。
突然,他放下筆,問蘆兒,「幾更天了?」
「已經三更了,秦少爺應該休息了。」蘆兒板著臉說。對於這個秦軒,他真的好沒辦法,從沒見過像他這麼敬業的人了。
秦軒欠了欠已經有些僵硬的身子,清明連忙替他披上一件外衣。
「蘆兒,我有一件事情要托付與你。」
蘆兒問:「什麼?」
他把桌上的信箋折好了,交給他。「這封信,務必要交給你家公子。」
「什麼束西那麼要緊,需要忙到這個時候?」蘆兒雖是接過了信,但對於他剛才的固執卻是非常生氣。
「我們少爺的事情當然是很大的。」清明洋洋得意地說。
蘆兒一聽突然就怒了,他大聲地說:「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人照顧他,他才會有這樣不好的生活習慣,睡覺的時候不睡,吃飯的時候不吃,真懷疑你們家少爺是不是要變成神仙呀!」
膽小的清明頓時眼淚汪汪。「少爺,你看蘆兒……」
秦軒聽著好笑,但又不敢笑出來。對於這小孩脾氣的蘆兒,他也是沒辦法。
「蘆兒,我下次一定會注意的。」
「秦少爺哪回不是用這些話來敷衍我?!哼,我也不管了,這一次我定要告訴我家公子,看她怎麼說你。」
他只能含笑以對。
清早,蘆兒騎了一匹快馬,直奔葉玄真處。
★ ★ ★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魏寒也一天一天衰弱,直到有一天他再也無法撐起身,貪看一眼院子裡的花朵。
朝中的人看到這個光景,紛紛開始活動起來。
那個時候,宮裡是特別的忙碌。宮女、太監。還有那些禁軍來來往往。
那個時候,太子府是特別的擁擠。大官小官,紛紛帶了禮物前去。
唯有秦軒,與眾不同,彷彿是眾人皆醉,唯他獨醒。他敏銳的視線一直留在李塵寰身上,留在皇后娘娘身上,留在那個美麗的太子妃身上,留在那批被李家控制的軍隊上面。
軍中的異動雖然還不明顯,但確實已經有了蛛絲馬跡。
秦軒知道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他一方面聯絡渠岸,一方面等著葉玄真的消息。
不過,他心裡雖然著急,在人前卻不能表現出來,在魏寒跟前更不能有絲毫不安。
每天的清晨,他都會入宮來給魏寒請安,傍晚的時候再次入宮,陪著他,直到深夜。
這期間;他很少見到書兒,似乎是書兒有意迴避吧。他們只有見過一次,他笑著問候,書兒則是一臉的漠視,有點冷,有點敵意。
對於這樣的結果,他沒有辦法,而且也實在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管這些了。
那天傍晚,天氣很好,天邊有紅色的彩霞,風是輕輕的,是春天的風。
魏寒吃過藥,閉著眼,人卻是清醒的。
「離兒,你可曾怨我?怨我這樣膽小,怨我負你娘親良多?怨我愛著你的娘,卻又娶了別人,最後連她的命也無法保全?怨我娶了你的姨娘,最終還是害了她?
怨我用著金碧輝煌的宮殿禁錮住你的靈魂?」他突然睜開眼清冷地微笑,一如十幾年前的樣子,「雖然,我知道。你心裡有恨,可是呀,在我死前,還是要任性一下。」
「姨父,您不要說了,我懂,我都懂的。這裡有我。您不用擔心。」秦軒輕輕地握住了他冰冷而纖細的手。
魏寒笑得更加飄忽,就好像正作著一個不會醒來的美夢。「離兒,有你陪著,我可以放心;江山有你護著,我可以放心:子民有你愛著,我也可以放心。我唯一放不下的,恐怕就是你了。」
「姨父不要擔心我,我是頂天立地的秦家人,自然可以承擔一切。」
魏寒掙扎著想要起來,卻再也沒有力道,他唯一可以做到的僅僅是把憐愛的視線凝在秦軒身上。
「傻孩子,真是個癡心的傻孩子。如此單薄的身體,如此柔弱的離兒,姨父真是難為你了。」
魏寒是在民德三十一年的春天死去的,那時南安的桃花又開了,嫣紅的花瓣飛滿了整座的宮殿。臨死之前,只有秦軒陪在一邊。秦軒就像少年之時那樣,緊緊地依偎著他,彼此的手牢牢地握著。那一刻,在他們的心裡都有一種感覺,這一刻就是永恆。
這一生,雖然沒有彼此承認過對方的身份,只是擁有的感情卻濃於世間任何一對父子。這一生,常常分離,不能聚在一起,而相聚的時候,往往就是靈魂深處最刻骨的記憶。
耳畔似乎已經傳來了太監淒厲的叫聲,「陛下駕崩了!陛下駕崩了!」
門外不時有嘈雜的腳步聲,來來往往。
秦軒只是盯著魏寒,毫無血色的唇邊終於吐出了幾個字,很輕很緩,「爹爹,離兒不覺得為難,所以您放心吧。」
突然,門被大力地撞開,衝進來的正是禁軍統領渠岸。
「大人,果然不出您的所料,京中有大半的護軍都反了。」
他只是帶著一種倦怠的神情說:「他們可有什麼名目?」
渠岸看了看他,不敢開口。
「將軍但說無妨。」
「妖孽無道,禍亂朝政,謀害陛下,以霸江山——」渠岸說不出了,「大人毋需在意,那不過是他們掩耳盜鈐的詭計,大家都明白想要霸著江山的正是他們。」
秦軒倒不怎麼在意,臉頰邊也留著一些不經意的笑容,他淡淡地諷刺道:「好一個妖孽無道。」
他的心裡,莫名地想起了他的母親,那個也被人稱做妖孽的女人。不知,那時,她的心中在想些什麼?
「大人莫要過於悲傷,人死如燈滅,陛下他——」
渠岸正想安慰他,這時卻跌跌撞撞闖進來一個穿著盔甲的士兵,他手中還拿著滴血的長劍。
士兵大聲叫著,「大人,他們已經闖進皇宮了。」
渠岸其實一看見他的樣子,就猜出了幾分,他連忙對秦軒說:「大人,此地不宜久留,還是隨在下去安全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