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陸相思進房想喚醒母親喝藥,這才發覺母親已撒手人寰。
她這才明白,白天母親難得的清醒只是迴光返照。
人的生死,竟只在一瞬間啊!
*** *** ***
翌日,陸相思單獨來到舅父家,就這麼跪在大廳中。
她不是忘了母親的囑咐,而是早在母親交代之前,她就已經積欠舅父不少銀兩,也答應舅父的條件——到「摘月樓」工作。
現在娘走了,她連買一口薄棺的銀兩都沒有,她不能這麼不孝,唯一的辦法就是再來求舅父。
「相思,不是舅母為人刻薄,而是之前你答應過我們的都還沒有做到,教我們怎麼敢再相信你?借給你的可都是我們的血汗錢啊!」身穿錦袍的柳氏睨了眼陸相思。
「舅父、舅母,娘已經離開了,她最掛心的就是俊彥。相思不求別的,只希望日後舅父、舅母能照顧俊彥,相思就算是一輩子為妓,也不敢有所埋怨。」早在來之前她就告訴自己,不論舅父、舅母讓她如何難堪,她都必須忍耐。
「唷!瞧你那張利嘴,把舅母當成什麼啦?我可沒有逼你,只要你還得了錢,想做什麼都行。」
「是啊!相思,你是知道的,舅父的情況也不是多好,你那凱威表哥過一陣子就要上京赴考,得花上一大筆錢,加上還有一個三歲的鳳平要養,你一拖再拖,這可是會誤了兩大家子。再說,去摘月樓這事也是經過你同意的啊!」丁福海和妻子同心,巴不得快點送陸相思到摘月樓去。
「舅父,相思求您,只要能葬了娘,讓俊彥有個去處後,您叫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求求您們……」陸相思的腿跪得又酸又麻,但丁福海和柳氏就是沒讓她起身的意思。
為了唯一的弟弟,她不能起身、不能回嘴,生怕一個不小心,舅父便會改變主意。
「好了、好了,你把俊彥帶來,我替你照顧就是。不過,你也得馬上到張嬤嬤那裡去!」丁福海像是對她施恩似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事實上,全洛陽城內有誰不知丁凱威是個火山孝子,時常流連花叢,早欠了摘月樓一大筆風流債。要不是陸相思答應賣身抵債,丁凱威的手腳早被砍斷,哪裡是真的要上京赴考。
「舅父,請您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俊彥,請先生來教他讀書識字,我才願意。」
陸相思知道這一去就不能回頭,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得了,我們丁家還會佔你們姐弟倆的便宜嗎?」柳氏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只答應照顧,可沒答應請先生,窮酸家庭能出什麼好子孫?」她嘴裡唸唸有辭,不過倒也沒給了福海聽見。
「謝謝舅父、舅母。」陸相思謝過後,便按著發麻的雙腿站起身準備離去。
「別忘記葬了你娘就來呀!」丁福海再次叮嚀。
她沒回頭,一切只能怪自個兒沒本事,連這點錢都掙不到,害得俊彥和娘受累。
出了廳外,她對天長歎,自己的命運就交給天吧!
今年的初秋,竟似降雪時一樣的冷啊……
*** *** ***
夜色如墨。
本該是寧靜祥和的夜晚,這洛陽城的花街柳巷,偏教川流不息的尋芳客喧鬧得如此熱鬧繁華。
街上以摘月樓的生意最好,雖然此處的花費比其他同行還高,但樓中的姑娘個個年輕、溫柔;而且,洛陽城的花魁皆出身於此,所以慕名而來的人只有多、不見少。
「我說相思啊,女人最得意的莫過於有個好容貌,你年輕又貌美,要嬤嬤怎麼說你才會開竅?」摘月樓的張嬤嬤苦勸著陸相思。
她是個道地的生意人,像這樣好說歹說也有數天,這陸相思就是不點頭,只肯唱唱小曲兒、和客人對對子;若是這樣,她何必花十萬兩銀子買她回來,她自己來不就行了。
要不是看在那張姣好的面皮份上,她早就餵她一頓鞭子了。
「嬤嬤,我知道自己花了你不少銀子,但……這出賣靈肉的事教我怎麼做得出來?」
張嬤嬤上下打量著她,「做這行的,不就是靠男人吃飯的嗎?現在你年輕貌美!他們對你有意思,不乘機大撈一筆,等你老了,你要靠誰?嬤嬤都跟你說了這麼些天,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如果你怕這第一次,嬤嬤就給你辦個什麼招君會之類的,由你自己挑喜愛的客人替你開苞。」
「嬤嬤,我不要……」陸相思梨花帶淚的跪下來求著。
張嬤嬤顧不得她的求情,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反正「競香月」快到了,或許還可以像往年一樣大撈一筆哩!
「就這麼說定,由不得你不要,我得去準備準備,哈……」
「嬤嬤……嬤嬤……」陸相思哭倒在門檻上,無法阻止這即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厄運。
「小姐,別哭了,嬤嬤待你夠好了。」冬梅扶起她。
看到冬梅,她哭得更厲害了。冬梅是張嬤嬤安排在她身邊服侍的奴婢,表面上說是服侍,實則是監視。冬梅從小在妓院長大,沒父沒母的,因為臉上有一塊深淺不等的色斑,才免去淪為妓女的命運。
色斑?
她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在臉上劃上一刀,也許就沒有人對她有興趣……一轉頭,她便看到桌上的繡籃裡有一把利剪,她隨即衝到桌邊拿起剪刀。
「小姐,你要幹什麼?」冬梅根本還沒搞懂她要做什麼,就看到她把利剪往臉上劃去,嚇得大喊:「快來人呀,救命啊!」
聽到有人喊救命,大夥兒匆匆丟下手邊的事跑來。
「相思!」
張嬤嬤和一群窯姐兒急忙趕到,在看到陸相思如此自殘的行為時,當場嚇得花容失色。
怎麼會有人想把自個兒的臉蛋劃花呢?
張嬤嬤想拿走陸相思手中的剪刀,又怕會傷到自個兒;而每個前來的姑娘都躲躲閃閃的,場面頓時亂成一團。